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特裡爾紅公主區的城牆街在午後的陽光下緩緩醒來。
恢弘如宮殿的建築與造型普通的公寓樓共同構成的街道上行人寥寥無幾,一棵棵因蒂斯梧桐樹在微風下搖擺,臨街的咖啡館、餐廳有的已經開放,有的大門緊閉、百葉窗合攏,要等到傍晚真正熱鬨的時候才會開放。
一身用奇特材質編織、以至於在陽光下反射著多彩光芒的裙裝的佛爾思·沃爾靜靜坐在咖啡館門口的遮陽傘下。她用兩根手指夾起擠了過多奶油,點綴了堅果碎的舒芙蕾,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像是許久未享用甜品一般眯起了雙眼。
又啜了一口咖啡中和口中的甜味,她才攤開信紙,拿起鋼筆唰唰書寫起來。
“尊敬的老師,很高興告訴您,我已從漫長的旅途中平安歸來。因為此行的特殊性,這一年多我都沒法聯係您,懇請諒解。
“這段旅程雖不乏艱辛,但在許多朋友的幫助下依然順利完成,而且我也達成了預定的目標。
“沒錯,我已經成為了天使。”
寫到這裡,佛爾思微微一笑,暫時停下了筆。
這封信中的“老師”自然不是那位亞伯拉罕家族的“門”先生伯特利,而是她最開始的那位引薦人與神秘學導師,多裡安·亞伯拉罕,後者雖然序列已經被自己的學生遠遠甩在身後,但仍然是佛爾思最尊敬的人之一。
當然,這趟旅程並不算艱辛,不如說相當順利,要是其他天使知道我剛晉升序列3不到兩年就成為了天使,還向自己的老師抱怨過程艱辛,肯定會打死我……她於心底嘀咕著。
現在佛爾思已經成為了“旅法師”,知道了星空的真正秘密,自然清楚自己所在的“門”途徑是目前最難晉升天使的途徑,甚至沒有之一。
要不是有那位執掌了靈界的“愚者”先生的庇佑,又有“門”先生提前幫她規劃路線、避開對旅行者充滿惡意的星域,自己還記錄了許多由“災禍女神”反複展示的真神級彆能力,恐怕早就死在宇宙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了。
就在亞伯拉罕家族內部,都有許多“漫遊者”和“旅法師”前往星空消化魔藥、準備儀式的過程中遭到汙染,失控或暴斃的記錄。佛爾思在出發前看到它們時隻是覺得這是途徑特性使然,而在真正成為天使,了解屏障、外神、末日的真相後,才知道為什麼“星空”如此可怕。
如果那時候我退縮了,恐怕就會徹底失去成為天使的機會吧?雖然尊敬的“愚者”先生說能夠提供相鄰途徑的“奇跡師”與“命運木馬”,但我又沒有做出更多貢獻……佛爾思搖了搖頭,收斂思緒,繼續動筆寫道:
“旅途中我所見的種種奇聞軼事,以及收集到的許多星域的資料,會在進一步總結後交給您,作為對亞伯拉罕家族知識庫的補充。在血脈詛咒已經消失後,家族想必能有更多聖者與天使誕生,他們會需要這些資料的……
“當然,某些危險的內容我並不會記載,這點請您放心。”
這些關於屏障外的事,她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老師多裡安,因為亞伯拉罕家族早在第四紀元就有多位聖者與天使離開這顆星球,前往星空深處旅行並成功返回,他們的見聞和總結在刪去“外神”等會造成汙染的關鍵部分後,已被其他家族成員所熟知,並非不能說的秘密。
相比其他還處於蒸汽時代,對星空的了解僅限太陽和月亮,隻知道自己身處行星的人而言,亞伯拉罕家族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是超前的。他們知道星係外還有星係,有高度發達的文明,宇宙遼闊到連“旅行”都無法到達儘頭。
可惜,這份知識同時也是詛咒,讓不止一位家族的聖者和天使遭到汙染,死於非命。那件曾被叛徒搶走又物歸原主的“舊日之盒”就是一位旅行歸來後暴斃的“旅法師”的特性和祂最愛的珠寶盒結合形成的,而且還摻雜了某些不知名的力量。
這讓亞伯拉罕們在家族沒落之後根本不敢仔細研究星空和其他文明的資料,隻能將其封存起來,否則,許多超前的發明就未必是那位羅塞爾大帝提出,而是某位亞伯拉罕了。
想到這裡,她抬頭望向因為羅塞爾擴大特裡爾城區範圍前的東麵城牆而被命名的城牆街,目光在這些或奢華或樸素的建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遠處一座教堂的金色屋頂上。
那是“永恒烈陽”教會在紅公主區的教堂,四座大型鐘樓簇擁著象征太陽的正圓形金球,在陽光下燁燁生輝,但原本掛在最高處的巨大太陽聖徽已被取下,轉而在金球上方豎起了一個十字架。
這是最近兩年裡,因蒂斯的永恒烈陽教會無數讓人驚訝的改變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早在佛爾思離開這個星球進行星際漫遊之前,她就聽說烈陽教會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以極為激烈的手段傳播信仰、打壓異教徒了,而是大幅減少了活動,變得“溫和”了許多。
而那位神靈的尊名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修改,單單指向了“太陽”這個概念,聖徽也由之前的模樣改成了上方散發光芒、下方籠罩在陰影中的十字架,這個符號以前也屬於聖典記載的祭祀符號之一,但此時卻取代了所有,成為“永恒烈陽”的唯一象征。
已經在塔羅會中得知“永恒烈陽”隕落,其權柄被“真實造物主”奪取的佛爾思能猜到這些改變的原因所在。
當然,這不可避免地導致原本信仰這位神靈的信徒的動搖,在因蒂斯各地,尤其是本就信仰薄弱的鄉村地帶,許多抓不完打不死的邪教徒又開始宣揚他們信奉的“偉大存在”。而在一些城市裡,大批的烈陽信徒開始改信蒸汽與機械之神,又或是這兩年才出現的、注重底層民眾福祉的“愚者教會”,以及鼓勵在末日與災難即將到來之時互相守望相助的“終末教會”。
但就算如此,這些占據優勢的教會也並沒有主動去搶奪永恒烈陽教會的信徒,像是有著某種顧慮,亦或是默契。
祂們當然有默契……佛爾思輕笑一聲,但馬上收斂笑容,四下望了望,仿佛在擔心遭到窺視,目光更是在一麵陰影之中顯得幽邃深黯的裝飾鏡上停留了許久,才重新拿起鋼筆,繼續寫道:
“……說到家族成員的晉升,老師您應該已經成為了‘記錄官’並消化了相當程度的魔藥,近期是否有希望成為‘旅行家’?新的一輩亞伯拉罕們還沒有成長起來,還需要有經驗的長輩們的幫助,我想,您是能夠在三年內觸摸到半神的門檻的。”
佛爾思清楚,有自己這位新晉的天使的建議,多裡安是絕對可以在家族內部爭取到資源,成為“秘法師”,叩開半人半神的大門的,這固然有她在書信中寫到的考慮,但更多的則是自己的私心:
她希望老師能擁有更長的壽命,能在度過末日之後繼續活下去。
寫完這句話,她折好信紙塞進一個沒有標記的信封,而後召喚出屬於自己的靈界信使,讓它把信寄給自己的老師。
看著這個隻有手臂大小的精致玩偶抱著信封鑽回靈界,佛爾思滿意地閉上了眼睛,下一秒再次睜開時,身旁午後的陽光、寬敞的街道和醇香的咖啡已經全部消失,隻剩吃了一半的舒芙蕾還被她捏在指間。
這位“旅法師”此時身處一座巨大宮殿的腳下,身上沐浴著黃昏的橘紅色光芒,耳畔傳來的則是吐字需要咬舌、如同醉漢瘋癲之語的交談聲。
一瞬間,她就從因蒂斯的首都特裡爾的街邊咖啡館來到了弗薩克帝國聖密隆的地標建築“黃昏巨殿”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