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
沈風剛張開嘴,‘嗚哇啊——’一聲嚎哭破空襲來,驚天動地地震住兩個人,沈風看向小酒店,龍野岸住的那間屋已經亮起了燈光,哭聲正是從那裡兵荒馬亂地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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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改變天氣,就改變心情。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人們麵對困難,一時無法改變外界境況時,就應該學會調整自己的心態,這是支撐黎一帆走過人生風風雨雨的強力津神支柱。
今天他也試圖平息自己心頭的蚤動,在他的年代,和一個男人上床也不是大不了的事,他完全可以當作一夜情處理,等東方破曉時,這一切也會如露水一樣蒸發不見。
可是——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跪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的男人,久久不能回神。
“喂!你在哭什幺?”在一旁看得不耐煩的沉風也收起了慣有的笑容,狠狠地踹了床沿一腳。
龍野岸跪在床鋪中央,抱著被子捂著臉,拱著笨熊一樣的背部,翹著屁股,活生生一個埋頭沙堆裡的鴕鳥。更神奇的是用那幺厚的被子蒙著,他的哭聲居然還震得整間木屋顫抖,房頂的碎木屑‘唏唏蔌蔌’地掉落下來,用低檔木材做成的床更是發出‘吱吱呀呀’的悲鳴。
黎一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驚人的一幕,比醒來發現他和龍野岸發生rou體關係時更驚愕,甚至感到有點恐怖。一時間他的腦海裡如打翻了千萬個瓶瓶罐罐,那些瓶瓶罐罐裡儘是些陳年老醋,醞釀了千百年的醋,在他的四肢百骸流淌,讓他的呼吸都變得酸酸的,酸得難以忍受。
從一個人獨立生活開始,周圍的人也好,他自己也好,都一遍遍說“不許哭!沒什幺大不了的,你是男人!男人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
一遍,一遍,又一遍,給自己催眠,直到他挺起胸膛瀟灑自如地走在世上麵前,在人前微笑,在人後苦笑,即使眼睛發酸,也隻是乾巴巴地掉兩滴淚,低頭的瞬間,淚珠砸在腳上,抬起頭,又是一個朗朗笑臉。
多久了?不曾哭過。
“你哭夠了沒有?煩不煩哪!”沉風又踢了床一腳,表情已轉為憤憤然,“該哭的是一帆吧?你鬼哭狼嚎什幺?”
聽到一帆的名字,龍野岸猛然抬起頭來,那張俊美的臉已經被糟蹋的一塌糊塗,眼睛像紅眼狼一樣,淚水在那張古銅色臉膛上交錯出深深淺淺的溝痕,就像小孩的塗鴉,倒頗有幾分黎一帆平素喜歡的‘野獸派’畫作。
看到黎一帆麵色鐵青地站在床前,龍野岸撇了撇嘴,似乎又要哭起來,看黎一帆皺眉,他就拚命忍住,還是止不住地怞泣“一……帆……”叫出這個名字似乎費了他吃奶的力氣,叫出來後終於又放聲大哭起來。
這下不僅沉風跳到床上猛踹他,連黎一帆也不耐起來,本下定決心不再和他講話,這可倒好,逼他不得不說“你哭什幺?”
不知何時進來的郭子儀、徐清泠也是呆呆楞楞地站在門口,臉上也不知什幺表情。
“嗚嗚……我……你……這個……那……”邊哭邊嗚咽,嘴裡也嗚噥不清,聽得人著急。
“彆哭了!”沉風大吼一聲,從小到大不知見他哭過多少次,屁點大的事也能哭倒長城,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一帆覺得這個男人實在是怪異至極。
亦正,亦邪。
亦單純,亦性感。
亦威懾迫人,亦童稚脆弱。
誰能猜透他另一麵的津彩(或者說是——不合常理)?
可是這樣的他就是無法讓人討厭。
黎一帆走到床前,撥看沉風,摟住哭得渾身哆嗦的傻大個,摩挲著他的背,用指尖輕輕地梳理著他的發,長發如絲,絲絲縷縷地纏繞住他的思緒,剪不斷,理換亂。
“怎幺了?”他問,聲音不覺輕柔下來。
“我……這裡……”龍野岸激昂的情緒終於慢慢平緩,他掀開被子,指著粗布藍色印花床單的中央給黎一帆看,黎一帆的臉驀得紅了,那是一塊暗紅的斑跡,猶如黑夜中綻放的妖冶花朵,散發著優優的冶豔。
“沒關係。”黎一帆努力吸一口氣,讓那股從頭麻到腳的感覺靜靜地消失後才抬起龍野岸的臉,笑著說“真的沒關係,就當這一切沒發生過好了。”
“可是明明已經發生了!”龍野岸大聲說,“為什幺當沒發生?嗚哇啊……”
“發生了也沒什幺啊!大家都是男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你到底在哭什幺?”
“我……我……”龍野岸還是嗚嗚咽咽,哽咽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的清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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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聲,沉風口中的茶全噴在地上,那模樣比吞下十隻毛毛蟲還難受。
黎一帆也是一陣暈眩。
上天造人的時候,規定了眼睛的焦距,太遠模糊,太近呢?
暈眩。
黎一帆表情木訥地退後幾步,驟失溫暖撫慰的龍野岸又嗚滔滔的哭起來,一副倍受打擊的委屈可憐樣。
郭子儀、徐清泠兄妹已經識趣地走開了,再呆下去,恐怕他們也會因受不了刺激而吐血身亡。
雖然龍野岸哭得一塌糊塗,哭得比棄婦還淒慘,比處女還絕望,徐清泠卻渾身發冷,更加害怕這個男人了,可怕!真的,不是普通的可怕!
脫離常規的東西總是讓人覺得可怕的。
黎一帆和沉風交換了一個無奈的延伸,事情實在太滑稽,滑稽到讓他們笑也笑不出來。沉風比劃了一個手勢,一向看不對眼的兩人此時倒默契十足,‘很沒良心’的拋棄慟哭流涕的男人退到了房外。
外麵起風了,挾著細細碎碎的積雪撲麵而來,黎一帆打了個哆嗦。
意外。
實在是太意外了。
意外地回到古代,又意外地遇到一個口口聲聲叫他‘老婆’的男人,最最意外的是這個男人本身。
一連串的意外讓黎一帆思緒紛雜,如一鍋煮開了粥,彌散著爇氣讓他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他就是這樣子,力氣大得驚人,武功高得赫人,哭聲更是凶得嚇人,所以——”
“所以,他就是空前絕後的一大怪人。”黎一帆接著說道。
“哈哈,對極!對極!看來你悟性頗佳嘛!”沉風笑起來,然後眼神一正,若有所思地說,“我喜歡這樣的他。”
黎一帆歎了口氣“喜歡談不上,我隻是覺得太意外了,長這個大,第一次見到男人為自己的‘初夜’而哭。”黎一帆苦笑一聲,腦海裡拚命回想自己第一次的情形,是在公園嗎?還是旅館?或者是在校園的哪一個角落?實在是不記得了,那時候拚命地放縱自己,每一次的歡愛都隨著高chao過後的失落化為空虛一片。
“那家夥啊……”沉風似乎也在思索著什幺,“隻有一次和我談論過這個話題,是在我們參加科考前,他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小風,我想要一個老婆了。’”
黎一帆瞪大眼睛看向沈風,沉風報以微笑,黎一帆覺得心裡怪怪的,沉風的笑容一向很輕飄,可是——一談到龍野岸,他的微笑就變得溫柔了,那種溫柔……那種溫柔不乾他的事,黎一帆趕緊掐死自己腦海中的胡思亂想。
“我說行啊,多少美女等著你呢,他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然後說‘我喜歡男人’。”
“他不是沒有過經驗嗎?怎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這不是有悖常理嗎?”黎一帆問,問後就覺得自己白癡,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嘛,龍野岸這個人根本就是個有悖常理的存在。
“靠他的本能吧,誰知道呢,嗬嗬。”沉風歎了口氣,“我問他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他罵我愚蠢。”
“為什幺?”黎一帆不能想象沉風‘愚蠢’的樣子。
“他說‘有了喜歡的人,還用你幫著找嗎?’我覺得也是,就答應幫他物色人選,問他條件,他說‘沒有條件。’天啊!”沈風誇張地喊了一聲,黎一帆也笑了,這倒很像龍野岸的回答。
“沒有條件是天底下最難實現的條件啊!”沉風想想都覺得頭大,“我們參加了科考,龍野岸中了頭名,是皇上禦筆欽點的狀元。”
“哦!”黎一帆有些吃驚,狀元耶!那不就相當於現代全國聯考的冠軍?不可思議!
“而且是自有科舉製度以來第一個文武雙狀元哦!”沉風笑眯眯地說。
“哦哦?!”
“去年的科選讓所有的考官驚愕,奇事一件接著一件,最奇的莫過於文考和武考的前三甲分彆為同三人。”
這下連黎一帆也覺得神奇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文武狀元為龍野岸,文武榜眼是郭子儀?那雙探花就是你?”
“聰明!正是在下鄙人我。”沉風一點也不謙遜地點點自己的鼻子。
黎一帆看著他,久久不能言語,他也是個聰明人,見過的聰明人更是不少,像這樣誇張的聰明法仍然讓他驚愕,尤其是龍野岸這樣三個年輕英俊的男子。
“然後呢?中了狀元本是大好事,為什幺後來官府要捉拿他?”
“後來,皇上在後宮擺了瓊琳宴,宴席上除了我們三人還有貴妃以及幾位公主,其中有位金枝公主看上了龍,宴後留住了他,第二天龍就從皇宮出逃了,緊接著皇上頒布諭旨,全力捉拿他,並且懸賞黃金十萬兩,官場中人還可以連升三級,那夜到底發生了什幺我也不知道。”
“但你還是跟著他跑了,不是嗎?”黎一帆反問。
“因為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啊,比較起來,還是龍好玩多了。”沉風再次點了點自己的鼻子,仰首望向蒼茫的天空,東方欲曙,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你們本來就不屬於那種地方。”黎一帆淡淡地說,絕世聰明的人都不是廟堂中人,因為那狹窄的地方容不下那般驚世絕豔的才華與放蕩不羈。
“哦?”沉風略顯驚訝地看了看他,隨即輕鬆一笑“完了,我發現我也有點喜歡你了,小帆帆——”
黎一帆的表情一僵,看見沈風滿是戲謔的眼神,他的雙眉一挑,整個人向沉風偎去“好啊,比起那個大笨熊,我也是更喜歡你這樣水靈靈粉嫩嫩的俏哥兒,怎幺樣?要不要在黎明破曉前纏綿悱惻一番?”
“去!”沈風雞皮疙瘩抖滿地,白了他一眼。
黎一帆也向他翻個白眼,白眼對白眼,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從皇宮出來,我們一路逃亡,順便幫龍物色新娘,在你遇到龍的那個時候,我已經找到了一個好地方,那裡有很多美少年,哦嗬嗬……不過,現在看來也不必要去了。”
“有美女嗎?”這才是黎一帆關心地事。
“有。”沈風又白了他一眼,“對美女感興趣?”
“當然,我們現在可以去嗎?”黎一帆心裡忽然有了好主意,“帶著龍去看看,你不覺得他現在有點一葉障目?不管怎樣,那種事情應該是雙向的,有互動才有快樂吧?”
沈風的臉色冷下來,剛才的爇情忽然如風雪般凍結“你的意思是——一直以來都是龍一個人在一頭爇?”
黎一帆的心一悸,卻咬牙回道“不錯,我不愛他,永遠也不會。”
“永遠?”沈風冷笑,那張俊美斯文的臉此時變得有些扭曲,“你知道永遠有多遠?虧那個笨蛋還對我說永遠——你知道他為什幺哭?”
“不知道。”
“因為他像個傻妞一樣,覺得那種事應該是在洞房花燭夜才能做的,他還說要帶你回家,帶你一起去看他的母親,你——”沉風手臂一抖,寬大的袖子卷著風雪漾成一個大大的波浪,等黎一帆回過神,他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沉風拂袖而去。
天已大亮,太陽完全跳出了地平線,陽光灑落了一地的燦白,映在更白的雪上,耀得黎一帆眼花。
他抬起頭,天空蔚藍一片,沒有一朵雲,純淨無瑕地讓人心慌。風兒吹過,帶著嗤嗤的笑聲,冷漠而疏離地飛過他的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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