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濃眉,不願相信自己一向準確的卜筮出了差錯!
“姑娘話說一半,沒想到尼姑如何呢?”
她歎了一聲長氣,乾脆踏上平台,在他身旁坐下,“原來尼姑也不好做,這下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隨著她這麼一坐,披風一開,露出裡麵的新嫁娘精繡霞帔,左敦揚眉心攏緊,俊臉錯愕,“姑娘身穿霞帔?”
她扁著小嘴兒,芙蓉臉臉上滿是委屈,“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到尼姑庵當尼姑?”
左敦揚思忖了一下,看來她已有婚配?而且今日還極可能是她的大喜之日,當然,很明顯的,她逃婚了…
她以手肘支著頭,側身直視著這張氣宇不凡的俊美臉孔,懊惱的道“我爹很差勁呢,居然跟人家來個什麼指腹為婚?說我在娘胎時就將我許配給人,那個人這會兒長得是方是圓是扁,我都不知道呢,我怎麼甘願呢?我寧願削發為尼也不嫁!”
削發為尼?!左敦揚凝睇著這張對他毫無戒心的麗顏,很難想像她削去了這一頭如絲綢般亮麗長發的模樣。
隻是看著她映著霞帔的粉彩麗顏,他倒明白了白居易在“霓裳羽衣舞歌”中所言的“虹裳霞帔步搖冠。”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對嗎?”
她一臉哀怨的點點頭,“不過,我逃婚了,不然我怎麼會在這兒呢?我想這會兒家裡應該是雞飛狗跳才是。”
“姑娘——”
“彆叫我姑娘,我叫沈靈兒,你呢?”
“左敦揚,彆號‘平揚居士’。”
“彆號?”她柳眉一皺,“彆說你也是什麼和尚,不對,你有頭發。”
對她的可愛說詞,他忍不住笑開了嘴,“我精通五行八卦,但淡薄名利,不希望塵世俗人老是邀約卜筮,故以彆號,表明淡泊之名。”
她微點螓首,輕咬豐潤好看的雙唇後,黑眸骨碌碌的轉了轉,“你這兒有多餘的房間嗎?”
房間?他愣了一下,“呃——有。”
“那我可以住下嗎?”
“這——”對她這意外的問題,他有點傻眼。
她吐吐舌頭,“我知道男女授受不親,但是我真的不以為尼姑庵適合我,可是我又沒有地方去,對你又是一見如故,你收留我好不好?”
左敦揚露齒一笑,“靈兒小姐,你的要求真是為難了我。”
她煞有其事的長歎一聲,“我想也是,可是怎麼辦呢?尼姑庵真的、非常的不好玩。”
“那本來就不是玩耍的地方。”他忍俊不住笑意的頻頻搖頭。
她嘟起了小嘴兒,瑰麗的臉卜有著天更浪漫的氣包,“那怎麼辦呢?我真的無路可走了。”
他思忖了一下,看著愁眉苦臉的她,“就我所知,妙軒師太仍在閉關之中,但不久即將出關,也許你可以先做尼姑庵的座上房客,待師太指點一條明路。”
她沉眉鎖眼的瞥他一眼,“子芸師姐也是這麼說的。”
“子芸是嗎?”他俊臉上閃過一道難解的邑鬱之光。
“你也認識她?”神經大條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那道邑鬱之光,反而笑嘻嘻的問道。
他欲言又止,隨即苦笑,怎麼說?說她為自己情關難過而遁入空門?
“怎麼不說話了?”她皺起柳眉,一臉不解。
他搖搖頭,抬頭看著已悄然變暗的夜色,不過,山中明月、眾星璀璨,這自然之燈倒是映亮了尚未點燈的竹林小屋。
“天黑了,我送你回尼姑庵吧。”他邊說邊起身。
“這麼快?我還想跟你在一起聊天呢。”她直言自己的不舍。
凝睇著她麗顏上的真誠,左敦揚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天仙佳人確實令他平靜的心湖泛起漣漪。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定定心神,“眾尼們知道你出來嗎?”
沈靈兒一臉無辜的搖搖頭,“不知道,可是我出來得告訴她們嗎?”
他看她跟著起身,尾隨自己的步伐下了平台後,才轉身正視著她道“如果你打算在尼姑庵待下,恐怕就不能如此自由出入,那兒畢竟是修道之處,亦有門禁時間。”
她吐吐舌頭,“門禁?那我不要回去了。”
“那你有何打算?”
“我?”她交纏著十指,“你又不肯收留,我又不能回老家去,這想來想去還是——”
“隻能留在尼姑庵。”他笑笑的接下她的話。
她把玩著烏亮的長發,黑白明眸直視著他,“你都不好奇我嗎!那很奇怪耶,因為我很想留下來,聽你談談自己。”左敦揚搖搖頭“若你我有緣,日後該有許多機會可談。”
“這樣啊。”她垮著雙肩,沮喪的道,“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打算讓我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天黑了,我不希望眾尼們在我這兒找到你。”他雖這麼說,但他最顧忌的其實隻有一人,那便是子芸,她雖已修行多年,但他心知肚明她從未忘情於他。
“好吧,那我回去了。”她又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
“我送你。”
聞言,她笑開了嘴,“你送我和眾尼們在你這兒找到我又有什麼差彆?”
“我送你到門口,但不打算讓眾尼們知道。”
“為什麼?你們也算住的不遠,不是好鄰居嗎?”她的問題真的不少。
“我和妙軒師太確實是好鄰居,隻是——”他真的是有苦難言,尤其牽涉到子芸。
“隻是什麼?”她這個好奇寶寶貴的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吐了一口長氣,“請靈兒小姐彆再過問,那是我私人之事。”
“哦!”她失望的點點頭,“我不問便是了。”
“那我們走吧。”
“嗯。”不走成嗎?天地之大,居然隻有尼姑庵是她的棲身之處?!
她做人真的好失敗呢!
左敦揚送沈靈兒回到尼姑庵大門後便自行折返回竹林小屋,隻是耳力敏銳的他,得知自己一直希望閃避之人還是跟著自己回到小屋了。
樸拙的竹屋內,有一竹櫃陳列著各類卜卦算命的書籍,陳年的木製桌椅潔淨的放置在主屋中間,桌上有幾隻茶杯,一壺茶香,另有一隻四方桌置於竹窗前,上有書房四寶,乃是他平日撰寫心得卜卦之處。
平實的竹屋長廊連接在後的是四間高雅的四合屋院,除了他的臥室之外,之前父母的主臥都仍保持著他們生前原有的擺飾,屋院中間種滿一些野花生果,倒有田園之趣。
左敦揚一路往自己的臥室走,而身後施展輕功尾隨的人也仍默不作聲。
左敦揚低歎一聲,返身走回主屋,在木椅上坐下後,倒了兩杯茶,“坐吧!”
一個身形一閃,一身土灰袍服的子芸赫然端坐在木椅上,她白淨的臉上有著深深的怨對,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了一口後,幽然一歎,“我還以為你不會開口請我坐下。”
他的俊顏上沒有怒氣,隻有相對的無力感,“你跟在妙軒師太的身邊七年了,仍看不過情關?”
她美麗的眼眸泛紅,當年兩人山林巧遇一麵,她便深陷情海,然而,他卻直言依他卦象,她非他命中注定之佳人,而且,他對她亦無男女之情。
她明白他不願藕斷絲連,才說這番斷然拒絕之言,但倔強的她卻無法平靜離開。
她憤而出家為尼,但一顆沉溺情海之心哪是茹素的寂寞歲月得以安撫的?
尤其傅炎紅每兩個月必上山一趟探視他,兩人飲茶對詩,好不親密,讓她那顆原就不曾冷卻的心頻生妒意,而今山中又出現一個清麗可人的沈靈兒,教她這顆忐忑不安的心如何平靜?
思緒百轉的她抿抿嘴,一臉苦澀的道“是她嗎?她便是你卜象中,出現的女子?”
他搖搖頭,“她身上有許多的不確定氣質包圍,我也無從斷定是或不是,不過,她出現的時間與卦象所提之日相近。”
“所以,你對她便萬分溫柔。”
聽出她話中的妒意,他俊臉一凝,“如我之前對你所雲,你情關未過,本不該出家為尼,而是離開此處尋求生命至愛。”
“我的情關便是你,我的生命至愛亦是你,隻要你愛我,我便還俗。”她傷心欲絕的再次重申那說了幾千遍的求愛之詞。
左敦揚麵色凝重,他為自己卜出的三道情劫,怕是關關糾結,一關比一關難過了。
他喟歎一聲,“夜深了,請你回去。”
她嘲諷一笑,眼角仍噙著淚珠,“你隻會用這招趕走一個又一個出現在你生命中的女人嗎?”
左敦揚個性一向冷靜自持,但碰上深情相許的女人是例外。
畢竟他已花了許多時間希望渡化僅是他人生過客的前兩關情劫,但情字難解,這愛情枷鎖惟有當事人的心結打開後,才有鑰匙開心鎖。
抽離了思緒,他溫和的臉上飛上一抹冷峻。“如果你是要來冷嘲熱諷,那日後兩人見麵就不須相談了。”
聞言,她的臉上更現哀愁,“為了讓愛你的女人斷念,你就得換上這樣冷冰冰的神情嗎?”
“你不願接受我的坦承,我隻有儘力遠離。”
“七年多了,你對我的耐心用儘了,是嗎?”
情愛必是如此糾纏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撇開單方的情愛不談,你我也是相交七年多的朋友——”
“我不要做朋友,我看得出來你凝睇著沈靈兒時,臉上出現的溫柔,那是如此的不相同,你對她一見鐘情是嗎?”
“子芸——”他臉色倏然一變。
“她是美麗、天真又無城府,單單一眼,連我也忍不住的喜歡她,可是你不可以,你不可以愛彆的女人。”淚如雨下的她近乎歇斯底裡的哭叫。
他俊臉一冷,“我要送客了!”
“不,除非你答應我絕不愛上她。”她哽咽啜泣。
“你撈過界了,這是我的私事。”
“不,這也是我的事,我靜靜的守候你七年。”她突地伸出手握住他的。
他像被電極似地,整個人震了一下,隨即飛快的抽回手,“夠了!”他冷峻的直視著她,站起身,大步的走到門口,“送客!”
“敦揚——”他眼中的漠然令她心痛。
“我想你不希望我到尼姑庵找其他的女尼來帶走你吧!”他冷冷的指下話。
她臉上血色“刷”地一下全無。
七年來,妙軒師太已瞞著眾尼們,數次來此帶走喝得醉醺醺的她回庵裡,為無法斷了七情六欲的她在其他眾尼們保有一絲尊嚴。
而這次師太入關前,還再三強調,如果她仍再次胡鬨,便要將她還出師門,可是身為孤女的她此生僅剩妙軒師太的慈祥而已,她已一無所有了…
她哽咽一聲,“好,我走。”
左敦揚看著她孤寂離去的身影,心中亦是沉甸甸的…
卜象言明,他人生未來的命中佳人將會出現在此片竹林,而今坦率天真的沈靈兒果真出現,也令他不曾起伏的心海突起波浪,但傅炎紅及子芸的情劫都尚未開解,他又如何迎接他生命中本該迎接的命中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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