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那年!
李行把我送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按響了舅舅家的門鈴,舅媽麵無表情的把我們放了進去。倒不是舅媽對我們的到來不歡迎,實在是她生就一副觀音臉,我曾經把我的記憶像淘米一樣的來回濾了好幾遍,楞沒想起她的笑容是什麼樣子,我問我媽她是不是麵部肌肉癱瘓,被一巴掌扇的老遠。我叫了聲舅媽舅媽說你回來了?然後乾笑兩聲,嘴角咧開的弧度得用顯微鏡才能觀察到,隻讓人懷疑那笑聲是從腋窩傳出來的。我說對啊,最近沒課,所以回來看看你和舅舅,舅媽就點點頭說你舅舅在廚房炒菜呢,說完也不搭理我就自己走到客廳看電視去了。我就開始滿屋子溜達,倒不是因為故地重遊心情激動啥的,我主要是想看看我表姐在不在家,就上次班妤涵和李承豔去台裡質問她那事,估計她這會兒殺我心都有。如果我表姐在家,我也不用惦記啥實習的事情了,先撒丫子開溜保住小命要緊。我溜達了一圈沒有發現我表姐的蹤跡,這才蹦躂進廚房和舅舅打招呼。
我進去的時候舅舅正係著圍裙在煎魚,裡麵油煙滾滾,嗆得舅舅都咳成了蝦球,我趕緊上去把油煙機給打開了說“您都這麼大個人了,不至於連油煙機的開關都找不到吧?”
舅舅就揚起手裡的鍋鏟作勢要抽我說“我打死你個沒大沒小的。”
我就一邊笑一邊躲指著鍋裡說“魚,魚,魚糊了。”
舅舅看著鍋裡滋滋冒黑煙的魚也顧不得打我了,拿著鍋鏟又開始折騰他的魚。忙了好一會以後舅舅才又說道“彆站著啊,準備碗筷吃飯了。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彆讓油煙出去了,你舅媽聞不得油煙味。”說完又是一陣咳嗽,我趕緊答應了一聲就出去了。再不出去估計我也要被嗆死了。
吃飯的時候我就問舅舅“您這麼大個領導今天怎麼親自下廚,保姆呢?
舅舅就說有事回家都好幾天了,說完就問我“你今天怎麼有空回來?”
我一邊扒著飯一邊頭也不抬的回答說“想你們了,回來看看你們啊。”
舅舅就用筷子敲我的頭說“你個小沒良心的終於記得你還有個舅舅了。”說完又指了指自己的頭發說“你不在家,我這白頭發都沒人幫我打理了。老得不成樣子了,你再不多看看我,再過幾年想看都看不到了。”
我這才發現舅舅頭上的白頭發已經多得像稻田裡的稗草一樣在招搖,宣示著它的主人正漸漸老去,我想起小些的時候總會在舅舅洗頭的時候給他拔白頭發,舅舅就疼的一邊“唉呦,唉呦”的叫喚一邊開心的誇我有良心,總算沒養個白眼狼。後來白頭發多的拔不過來的時候,我就開始給舅舅染發,每次看著舅舅的頭被我弄的烏黑瓦亮的時候,我就特彆得意,我考上大學這幾年,不常在家,舅舅頭發就再沒人打理了,就成天一片花白了。想到這裡我就說“待會吃完飯我給你染頭發。”
舅舅就笑著說好,然後又問我“聽說你談女朋友了?剛好你表姐也談男朋友了,什麼時候帶回來給我們看看,我們可以一起吃個家庭宴。”
我心想難怪表姐不在家呢,敢情是出去約會了,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武鬆,居然降得住這隻母老虎。至於我談戀愛這事舅舅知道我一點都不奇怪,不知道我反倒是奇怪了,畢竟有李行這話癆擱對麵住著呢。用我們小區居委會大媽的話說就是有啥通知要下達告訴李行一人就成,不用一個小時,整個小區也就都知道了。丫的讀中文係真是屈才了,他應該去讀新聞係才算是業務對口了。想到這裡我就說“成啊,下次找個周末我帶她回來陪您喝點。”
舅舅就特高興的說“還能喝酒啊?女中豪傑哦。”說完就開始查戶口,什麼父母做什麼的啊,家裡幾口人啊之類的,我都一一作答了,答完以後我突然就發現,一個男人不管在外麵多麼風光無限,回到家裡卻隻是一個純粹的父輩,在關心子女的問題上和賣檳榔的王大爺,炸臭豆腐的李老爹沒有區彆。
舅舅顯然對丫頭的情況相當滿意,一邊含著笑一邊頻頻點頭,點完頭以後就又問我“聽你表姐說,那個小姑娘姓班?這個姓可不常見啊。說不定還是班超的後代呢。”
哐當一下我筷子就掉桌上了。
吃完飯我就開始給舅舅染頭發,舅舅就躺在那裡任由我擺布,我就趁機把想要去實習的事情和舅舅說了。舅舅聽了表情慢慢就嚴肅起來他跟我說,你也是成年人了,什麼事情都要有自己的主見了,不能什麼事情都靠舅舅,舅舅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照顧你的,這件事我想聽聽你是怎麼想的。
看著舅舅嚴肅的表情,我有點緊張了,以前的生活中我隻是個執行者,舅舅才是我人生的策劃師,事無巨細都給我安排的妥妥貼貼的,我隻要照著做就行了,現在突然要我用自己的大腦來規劃未來,我有點迷茫了,就像小時候他教我騎自行車的時候,突然撒手後的不知所措。其實對工作的事情我還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的,我那比酒量還低的英語水品注定了考研鐵定沒戲,對我而言最好的出路無非就是留校任教,兩年後被學校報送讀研。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儘量流暢的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舅舅笑罵我沒出息,還沒試過怎麼就知道不行呢?完了加上一句,不過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這點也很難能可貴啊。我哭笑不得,沒見過這麼誇人的。
舅舅說完就又問我“那你是決定畢業後就留校?”
我點點頭說是的。
舅舅也點點頭說“既然你決定了,那舅舅就全力支持你。你想去哪個係?”
我想都沒想就說道“音樂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