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寵佳人!
水光瀲灩,綠柳輕拂湖麵。qΒ5。
一艘精致的畫舫,停泊在岸邊,錚錚的清脆音調由畫舫內傳出,悠揚於湖麵之上。畫舫前有著一爐香,濃烈的薰香由內透出。
彈奏的是羽調綠腰,琴聲舒徐,一雙纖纖玉手在朱弦上撥動,半晌之後,聲調漸次淩亂,由慢變快,完全失了曲調…
琴聲亂,是因為她的心亂。
鏘地一聲,琵琶上的弦線被挑斷,她陡地停下動作。
“該死的!”穆紅綃低聲咒罵,放下了燒槽琵琶,從畫舫的船艙內走了出來。
她無法靜下心來,胸口糾結著眾多的困惑,像是火球似的,滾過她的每一寸神經,刺激得她焦躁不安。
打從花墨蝶來到春水樓也有數日之久,她放往北方聚賢莊的幾隻信鴿遲遲沒有回來,那些詢問全都石沉大海,等不到沈寬的回答,她心亂如麻,拿不定主意。
該死,那些鴿子是飛到哪裡去了?
她想親自前往北方一趟,但礙於此刻的身份,她又必須坐鎮於春水樓,隨時待命著,這麼一個離開,要是錯過了沈寬送來的密令,延遲了執行命令的時機,又該如何是好?
籌備了多年,沈寬已經算計好了每個環節,她全心全意想幫助沈寬,不願意成為這個計劃中的一個敗筆。
她多年來苛求自己,苦練武功,還費心地學習歌舞,抗拒著心中的厭惡,在那些男人麵前微笑獻藝。她本是心如止水,冷靜而理智的,如今因為那個嘴角有著邪笑的男人而心亂。
空中傳來尖銳的哨音,細微卻綿密,穆紅綃的神情一凜,回頭看去。湖畔的落槳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灰衣男人,用灰色的布蒙著臉,隻露出一雙詭異的眼睛。
紅綃雙眸一亮,急促地穿過畫舫船艙,往那灰衣男人的方向走去。
“紅綃見過楊先生。”她站在畫舫上,對著灰衣人的方向,盈盈福了一福,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楊薑是沈寬的特使,也是沈寬最信任的人,在傳達重大訊媳,才會親自前來。沈寬十分謹慎,有時甚至連飛鴿都信不過,非要心腹親自傳達。
“楊先生是來宣布主人的密令嗎?”紅綃站在畫舫尾端,雙眸晶亮,春風吹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隨風紛飛,看來美得如夢似幻。
楊薑點了點頭,冷眼看著穆紅綃。“主人前些日子遭人暗算,受了重傷,連帶的不少計劃環節都受到破壞,一切已經箭在弦上,不能再拖延了。”
“主人受了重傷?”紅綃全身一震,驚愕地抬起頭來。
“日帝的爪牙傷了他,雖然沒有致命的危險,卻讓主人好些日子不良於行。而少主也遭到不測,沒能逃過一劫,死在那人的劍下。”楊薑徐緩說道,語調中聽不出悲喜的情緒。
她的雙手用力,指尖陷入了柔軟的掌心中,眼裡浮現痛恨的光芒。沈寬的武功驚人,加上心思細密,尋常人要傷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聽到主人受傷,她憤怒至極。
相對的,沈寬之子的死訊,她倒是沒有什麼感受。沈寬雖是個和善的人,但是其子沈皓卻是個惡名昭彰的歹人。她幾次到聚賢莊,都曾遇到沈皓,至今仍記得,那年輕男人的眼神十分婬穢低下。
沈寬無數次對著獨子耳提麵命,叮嚀他紅綃是萬萬碰不得的。對於主人的有心保護,她心中充滿感謝。
不同於沈皓看向她的殘酷眼睛,花墨蝶的眼裡卻始終隻有著笑意,那樣的眼神裡隻有逗弄,而非欺淩…
一發覺自個兒的思緒又繞到那張可惡的邪笑俊容上,她心神一晃,低聲咒罵著,連忙再回過神來,不敢繼續想下去。
“是否需要我回聚賢莊一趟?”她問道,有心將花墨蝶到春水樓來的原因問個清楚。
“不,你另有任務。”楊薑慢慢說道,從腰間取出一包錦袋遞給了紅綃。“這是你這個月份的薰香,莊主關心你,特彆要我送來。”
紅綃接過錦袋,柳眉輕輕一皺。“薰香的分量較尋常來得多嗎?”手中的錦袋比平常沉重了一些。
“是比往常多,香料加重了一倍。”他淡淡地說道,灼灼的目光看著紅綃,有著不容反抗的權威。
“為什麼?”她詢問著,打開了錦袋,看見其中的幾味葯材。
從她懂事以來,沈寬總是命令人讓她聞著這些薰香,日日不停地聞嗅著,染得她連呼吸中都有淡淡的葯香。她沒有質疑過,以為是沈寬特彆的眷顧。
“彆問太多,你隻需要照命令行事。”楊薑站在湖畔,灰衣隨風繚繞,雙手背在身後,清瘦的身形看來神秘而詭異。“時機已經成熟,日帝從關外回來了,再過幾天,會有軟轎來接你入宮。以獻禮之名,將你獻給日帝。”
紅綃纖細的身子陡然僵硬,她低垂著頭,瞪視著那些香料,咬緊了紅唇。她愈咬愈緊,直到口中嘗到淡淡的血腥味。
自從她被教襲武功,以及嬌媚的歌舞時,心中其實就已經有了底數。要鬆懈一個男人防備的最好辦法,是一個美麗的女人,沈寬打算利用她除掉日帝。
“主人是要我找機會殺了日帝?”她努力想維持冷靜,但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有些輕顫。沈寬真的要她去se誘日帝嗎?
楊薑冷冷一笑,那笑容讓紅綃忽地有些發寒。他審視著她嬌弱美麗的身段,眼神中竟有些鄙夷的神色。
“不需要你動手,你所要做的,就是暗中調查王宮內地形,之後se誘日帝,讓他碰了你。隻要他碰了你,就隻有死路一條。”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的美貌女子。
多年來處心積慮地嬌養著,果然沒有白費,這個眉清目秀的孤女,蛻變成美貌傾國的女子。這樣的女人,若是願意獻身,天底下大概沒有任何男人拒絕得了;她的美麗吸引了男人的目光,那雙眼睛裡的冷傲,又激出男人的征服。
她的美貌就如同錦袋裡那味葯材一樣,能夠蝕骨,愚昧的日帝絕對抗拒不了這樣絕頂的誘惑。
紅綃的唇咬得更用力,眼眸中迸出憤怒的光芒。“我不需要se誘他,隻要讓我有機會入宮,接近那個昏君,我就能取他的項上人…”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傳遍沉靜的湖畔。
她的話沒能說完,灰色的寬大衣袖一掃,伴隨著巨大的風壓,她來不及閃躲,粉頰上挨了記巴掌。她被打得偏過頭去,臉頰上火燒似地疼著,耳中甚至嗡嗡作響,她瞪大雙眸,纖細的肩膀僵硬著。
那一下打得十分重,沒有半點的憐香惜玉。
“主人的命令是,要你se誘日帝,陪他同床共寢,知道了嗎?”楊薑的雙手收回灰色的衣袖,聲音仍是徐緩的,輕描淡寫地交代著。
“紅綃…知道…”她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將回答從齒縫間擠出。
這麼多年來,楊薑雖然語氣嚴厲,但從不曾打過她。這一次她隻是稍微辯駁,就遭來這麼劇烈的責打。獻身給日帝,在楊薑的眼中似乎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這是所有事情的關鍵,你若是辦得不好,會毀了主人多年來的計策,懂嗎?”楊薑叮囑著,嘴角微揚,目光看向北方的京城。
就算是當今的日帝真的有所提防,也料想不到這個女人,其實是沈寬培育了十幾年,專門用來對付日帝的一項“好禮。”
紅綃再度點頭,她的身體繃得太緊,甚至可以聽見骨骼因為極度的緊繃而悶悶作響。
早知道沈寬的計謀中用得上她,但是她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方法…
要她獻身給日帝?那個萬惡不赦的可怕男人?她的手揪緊胸前的衣料,輕微地顫抖著。這該是什麼樣的可怕命令?她能夠忍過那樣的折磨嗎?
但,這是沈寬的命令,她不能拒絕,隻能無條件地服從。
楊薑的聲音轉柔,變成哄騙的語調。“紅綃,你要知道,主人費儘心力就是要除掉日帝那個昏君,你受了主人多年來的恩典,就應該知恩圖報,不要在這緊要關頭出岔子。”
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手中的錦袋落在畫舫上,裡麵的葯香流瀉而出。肩膀好重,楊薑的話像是巨石,壓在她的身上,讓她不能呼吸。
“請轉告主人,為了天下百姓,以及主人的仁德,紅綃會儘力達成任務,不會辜負主人所托。”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
楊薑滿意地點點頭,知道她絕不可能背叛聚賢莊。那些由聚賢莊教養出的孩子,都是忠心不二的,更將沈寬奉為神明。而達成任務,就需要有這種心中充斥愚忠的棋子們。
帶著那抹詭異的笑容,他足尖一點,竄入了湖畔的樹林間,幾個起落,灰衣翻飛,就已經失去蹤跡。
直到再也看不見楊薑的蹤影時,紅綃才陡然鬆懈,頹然坐倒在畫舫上。她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楊薑之前交代的任務,那雙美麗的眼眸裡,充斥著絕望的陰霾。
錦袋中各味葯草紛陳,落在畫舫之上,散落了一地,葯香繚繞在她的四周,久久不散。
☆☆☆
黃昏時分,碎石小徑的彼端,桃影遠遠走來,手上捧著木盤,盤中是晚膳吃食。這些年來,紅綃的晚膳都是由她送去的,以精致的杯盤裝著,然後小心翼翼地端到湖中的孤島。
由春水樓到湖畔,會經過一片樹林,在黃昏後,樹林顯得有些昏暗。桃影轉著頭左右察看,有些不安地快步走過。
“今日是怎麼搞的?”她自言自語,走慣了的路,氣氛有些怪異。今日的樹林中,竟聽不到半聲蟲嗚鳥叫,她覺得詭異,心中有些膽怯,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
都是出門前,聽了春水樓前的說書先生,說了一些魑魅魍魎的鬼怪故事,她才會這麼心神不寧吧!她暗暗皺眉,罵自個兒怎麼膽子如此小。
極為輕微的,像是聽見了一聲悠悠的呼吸聲,從她頸後傳來,靠得好近。她嚇得瞪大眼睛,迅速地回過身,本能地用手中的木盤當武器,攻擊那個不明物體。昏暗之中,她推出去的木盤竟沒掉落。一陣恰到好處的力道,灌入她的睡穴,她雙眼一閉,轉眼軟倒在地上。
“你睡一會兒吧,晚膳我替你送去。”騰在空中的木盤,穩穩地落在男性的寬厚掌上。一張俊美的容貌,由逐漸深濃的夜色中出現,嘴角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皇甫覺低頭看了眼桃影,刷地揮開了桐骨扇,頭也不回地開口。“還不下來嗎?想整晚待在樹上喂蚊子?”他諷刺地說道。
空中傳來聲笑聲,清脆得像是銀鈴亂響。一個粉紫色的纖細身影,從鬆樹上一躍而下。“啊,被你發現了。我本來還想跟蹤你,瞧瞧你究竟想做些什麼壞事呢!”皇甫寶兒臉上堆滿了甜笑,已經換回了少女裝扮,粉嫩而嬌美。
“你的輕功還要再磨練磨練。”皇甫覺掃了她一眼。這個妹子,出落得愈來愈美麗,但那美貌跟一顆古怪的腦子,實在是個讓人頭痛的組合。
寶兒聳了聳肩膀,看看皇甫覺木盤裡的佳肴,伸手想去偷吃,卻被一掌拍開。她嘟了嘟唇,放棄了食物,從腰帶取下一個繡著蜩龍圖案的錦袋。
“這是你要的東西,我連夜趕回宮裡去,在一堆葯材裡好不容易找到的。”她把錦袋打開,倒出裡麵數十顆豆般大小的紅色糖丸,自動自發地將糖丸放進皇甫覺的腰間暗袋中,又重新將繡著蜩龍的錦袋收了起來。蜩龍是王家的象征,而他們的身份不能隨意泄漏。
“為什麼是你送來的?”皇甫覺看著巧笑倩兮的妹妹,懷疑地眯起眼睛。
另一雙跟他神似的眼睛,如貓般笑得眯眯的。“因為大內護衛們都沒空,再說,你不會希望他們知道你追查聚賢莊內情的事吧?數來數去,就隻能由我親自送來。”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身為唯一的妹妹,寶當然知道皇甫覺私下行徑,她滿心期待地想參與追討叛逆的行動。
無奈年紀太小,加上那些男人都把女人當成脆弱的瓷器,她不但沒能參與,還被送到中嶽太學去就讀。為了發泄心中不滿,她在兩年之內氣走了六個中嶽太傅,刁蠻公主的惡名傳遍大江南北。
現在,她好不容易從中嶽太學逃了出來,說什麼也要纏住皇甫覺,見識些好玩的事情。
“我說皇兄,這可是收集了天下的絕妙好葯才煉成的丹葯,是宮裡的寶貝,即使是前幾任的日帝,也從未動用過。你連夜要人把葯送來,是有什麼目的?”寶兒好奇地問,黑亮的眼睛眨啊眨。
“不關你的事。”皇甫覺扯著唇,懶得回答她。
寶兒又靠近了幾步,一雙眼睛直盯著他瞧。“怎會不關我的事?我說,這葯珍貴得很,一定是你頗為看重那個人,否則怎會舍得把葯拿來?”她可以拿項上人頭打賭,這些葯,肯定是皇甫覺要送給那個穆紅綃的。
皇甫覺看了她一眼,知道無法阻止她的興致,再者,他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神去阻止她。唯一能放寬心的,是寶兒慧黠過人,遇上任何難關都可輕易度過,他倒是不用擔心她。
“讓你留下可以,不過彆惹麻煩。”他警告道,刻意轉變話題,邁開步伐往湖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