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二姨父拉回到了他那個簡陋的窩棚。顧不上喘息,先扒掉他身上濕透了的破衣服,胡亂找了件乾爽的給他套上。
然後,我目光急掃,從角落裡一堆破布爛衫中扯出一塊相對厚實的爛布,迅速鋪開。趁著光線昏暗,沒人注意到我們,飛快地將兩個衣兜裡剩下的那些小金疙瘩一股腦兒全掏了出來,堆在布上,麻利地將布連同裡麵的金子緊緊卷成一條結實的長布卷。
然後掀起自己的上衣,將那布卷死死地綁在腰腹之間,用力向下拽了拽,確認放下外衣後看不出異狀,也不會滑落。
我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伸手拉起還在試圖收拾被褥的二姨父,低聲喝道:走!
二姨父手上抓著破舊的被褥,結巴地說道:東,東西,還,還沒——!
東西?!還管這些東西乾什麼?!現在保命要緊!我一把抓住還在懵懂狀態的二姨父,再次衝出窩棚,直接朝著譚老幺的辦公室跑去。
通往譚老幺辦公室的路並不長,但此刻卻顯得格外壓抑。
沿途碰到幾個負責巡邏的壯漢,他們依舊在自己負責的地段來回走動著,但腳步明顯虛浮,眼神飄忽不定,時不時緊張地瞥向河岸的入口方向,臉上那份強裝的鎮定掩不住骨子裡的惶恐。
就連那些在燈火通明的賭場門口站著的家夥,也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轟鳴的柴油發電機轟鳴中,似乎低聲地議論著什麼,空氣裡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窒息感。
還沒走到辦公室那扇破舊木門前,就感受到了一股異樣氣氛。
譚老幺辦公室的門口站著兩撥人,涇渭分明。
一撥人是以戚勇為首東城戚家的人,大約七八個,圍成了一個半圈。他們占據了通向7號河段入口方向的必經之路,身體緊繃如拉滿的弓弦,手中毫無遮掩地抓著寒光閃閃的砍刀,警惕的目光來回地掃視著。
但是戚勇卻一個人抱著膀子,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譚老幺辦公室的木門,身子一動不動。
另外一撥人是以吳老三為首譚老幺的人,五六個人,湊在一起,離譚老幺辦公室的門沒有多遠。雖然手上沒有拿刀棍之類的東西,不過看著神情也是異常慌張,不停地抽著煙,緩解著緊張的情緒。
吳老三似乎有點累了,腋下拄著雙拐,身子卻靠在木牆上,抬頭看著暮色沉沉的天空,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們的腳步聲驚動了兩撥人。所有的人極其神經質地猛地回過頭,望了過來,當看清是我和二姨父時,他們緊繃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瞬,跟著再次恢複了剛才的姿態。
戚勇終於把視線放在了我的身上,他轉身看著我,輕聲喊道:“財神爺”。
勇哥!我疾步走到他的麵前,急切地問道:賴姐呢?!
戚勇的視線再次投向譚老幺的辦公室,精神似乎高度緊繃著,聲音乾澀地回答道:在屋裡!
不是說馬上撤退嗎?!怎麼還在屋裡?!難道事情還沒有辦完嗎?!我心中疑惑叢生。
勇哥,幫我照看一下二姨父,我進去看看!我把雙手捂在胸口瑟縮著的二姨父往戚勇麵前一推,急促地說完話,抬腳就朝著譚老幺的辦公室走。
戚勇似乎沒有預想到我會把二姨父推向他,他一把拉住身體有些踉蹌的二姨父,聲音裡透著一絲慌張,急聲喊道:“財神爺”!不要進去!
“嗯?!”我愣了一下,回頭看向戚勇,可是已經晚了,我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推開了譚老幺辦公室的門。
“嘎吱——”,木門被我一把推開了。
戚勇一臉惶然,有些無可奈何地閉上了嘴,隻是緊緊抓住了二姨父的胳膊,避免他到處亂跑,眼神裡帶著一絲擔憂。
我是不是又惹禍了?!看到戚勇並沒有說話,我的心臟“咚”地跳了一下,隻能硬著頭皮把視線望向了屋內。
譚老幺的辦公室裡亮著一盞白熾燈,和之前的煤氣燈比起來亮堂了不少。
門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一個光頭的男人,站在離辦公室房門不遠處,雙手隨意地抱在胸前,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的木牆上。
他的身材精瘦,個頭看起來比戚勇矮小不少,估摸著有四十歲上下,一顆光溜溜的腦袋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油光。
此刻,發現門被我推開了以後,他漫不經心地扭過頭,眯縫著雙眼瞥了我一眼,便又把頭轉了回去。對門外的戚勇等人,竟是看也懶得看一眼。
然而,他身上散發著一股無形的、沉甸甸的壓力,讓我的手心瞬間沁出了冷汗。那隨意的一瞥,目光冷漠而沉靜,更是讓我的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藏在身上的“棗影藏鋒”似乎也微微躁動起來。
這個家夥是誰?!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在看到這個光頭的刹那,我心頭猛地一悸,腦海裡飛速搜索著,確認自己的確不認識這個家夥。同時,我腳下的步子也有些遲疑起來,對於是不是該邁步走進屋裡變得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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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瞳。賴櫻花的聲音傳了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輕聲說道:既然已經來了,就進來吧。
大概是“肆瞳”這兩個字,瞬間吸引了那個光頭男人的注意。他原本慵懶倚靠在牆壁上的身體一直,兩道目光如同實質的精光,帶著驚訝與好奇再次毫無遮攔地投向了我。
我彆無選擇,隻好抬腿邁步走了進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屋內一共有五個人。
除了靠在牆壁上的那個光頭男人,賴櫻花此時正麵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神裡帶著一絲異樣,直直地望著我。
譚老幺一臉死灰之色,坐在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他的麵前擺著一疊一疊的材料,還有那本藍皮的賬本,同樣也正回頭看著我,那眼神裡透著的是一絲絕望。
吳有智一臉欣喜之色的站在辦公桌後,望著譚老幺,眉眼之間都是笑意。
還有一個人,應該是個男人。他坐在譚老幺先前的那張寬大的椅子上,身體蜷縮著,兩隻腳交叉著隨意地搭在辦公桌邊緣,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鞋底上沾著些許泥灰。那抬起的鞋底,不偏不倚地,正好擋住了他的臉。
我強壓下心頭的不安,目光在賴櫻花和那個光頭男人之間快速掃過,腳步有些遲疑地朝賴櫻花的方向挪去。腦子裡亂糟糟的,不斷猜測著對麵坐在譚老幺座位上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就在這時,辦公桌後那雙搭在桌沿的、沾著泥灰的鋥亮皮鞋忽然動了。
隻見那人將交叉的雙腳緩緩地從桌麵上收了回去,動作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從容。接著,他蜷縮在寬大椅子裡的身體也慢慢坐直了。
隨著他身體的舒展,那張一直被皮鞋遮擋的臉,終於完全顯露出來。他微微抬起雙眼,目光冷冷地看向了我。
當那張臉清晰地映入我眼簾的刹那,時間仿佛凝固了。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間似乎停止了流動,心臟猛地一縮,一種驟然失重般的窒息感將我團團包圍,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連指尖都瞬間麻痹了。
我操!吳有智居然把他給找來了!我終於搞懂為什麼賴櫻花和戚勇會這麼緊張了,心底不由暗暗罵道:你他媽的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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