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喧鬨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膜,那些笑聲和談話聲灌進耳朵裡,讓我感覺這飯吃得是越吃越憋屈,越吃越壓抑。一種難以名狀的煩悶纏繞在心間。
吃著吃著,我莫名其妙地主動端起了麵前的酒杯,把那辛辣的液體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這頓午飯本來就吃得晚,開始的時候已過正午,結果這一喝一鬨,時間更是被拉扯得漫長。
王曉紅簡單地扒拉了幾口飯菜,就急匆匆地解下圍裙,跟我們打了聲招呼,趕去學校上課了。
小亮則完全把上學的事拋在了腦後,隻顧著紅著眼睛陪東子和董曉山喝酒,一副不醉不歸的架勢。
何秀安靜地吃完自己碗裡的飯後,便悄無聲息地下了桌,轉身去了隔壁的遊戲廳照看生意。
店裡的最後一撥客人也漸漸散去,杯盤狼藉的大堂裡隻剩下我們這一桌。
等到謝廚子和蔡姐他們在後廚忙活完,擦著手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我們這幾個年輕人醉態各異的場麵。
董曉山的酒量深不見底,麵對我們輪番的敬酒,他始終是來者不拒,杯到酒乾,臉色卻絲毫不變,眼神依舊清明。
小亮咋咋呼呼的,動靜最大,但酒量卻是最淺。幾杯烈酒下肚,他很快就從亢奮變成了迷糊,滿臉漲得通紅,舌頭打結,說話含混不清,最後身子一軟,直接溜到桌子底下去了,蜷在那裡醉得不省人事。
而最有趣的莫過於花生。平時說話結結巴巴的他,幾杯白酒仿佛成了打通他任督二脈的靈藥。他臉頰泛著興奮的紅光,眼睛發亮,摟著東子的肩膀,話語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滔滔不絕,異常流暢。
他把我們幾個結拜以來經曆的大事小事、趣事糗事幾乎都翻出來講了一遍,說到動情處,言語裡滿是唏噓和感慨。
看著花生也明顯喝高了,謝廚子搖了搖頭,先是費力地把癱軟如泥的小亮從桌子底下撈出來,背到後麵的職工宿舍休息。過了一會兒,他又返回來,攙扶起花生,同樣把他送回了宿舍。
我的酒量本就一般,心裡又裝著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兩杯多白酒下肚,人就有點迷糊了,腦袋像是灌了鉛一樣發沉,視線也開始有些不聚焦,眼前東子、董曉山的臉,以及桌上的碗碟,似乎都是重影。
東子換了個座位,緊挨著我坐了下來,一把用力地攀住我的肩膀,帶著一股酒氣,對著我說道:肆兒,你的事,我爸他都跟我說過了。我哥的意思是,讓你再等等,等這段風頭過去了,下半年招兵的時候,他再幫你想個法子。隻是……有些可惜的是,你和我,走不成同一個部隊了!
下半年?!我的眼神飄忽忽地,望向了坐在身邊的董曉山。
他一直話語不多,大多時候隻是靜靜地聽著,嘴角習慣性地噙著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此刻,他的目光正定定地落在我身上,開口說道:李肆瞳,你考慮好了沒有?!如果真的鐵了心想去當兵,下半年我確實可以幫你想點辦法。
但是這次——。他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肯定是不行了。
“嘿嘿……”,想起師祖“鬼手”汪洋關於“三年之約”的警告,我忽然莫名地傻笑了兩聲,心中暗暗想道:還當什麼兵啊,老老實實等著那“三年之約”吧!不然,天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更邪門的事情!
不用了!我用力搖了搖頭,試圖讓混沌的腦袋清醒一點,嘴裡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謝山哥!心意領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最多也就喝了兩杯多白酒,此刻我卻感覺胃裡翻江倒海一般,一股股酸氣直衝喉嚨。強烈的眩暈感讓我再也坐不住了,暈乎乎地用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地就往店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我回頭對著麵露驚訝的東子和依舊神色平靜的董曉山擺了擺手,含混地說道:山哥!東子!我……我得回家了!
低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直臥在門口台階上的金毛小東,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家夥怎麼不見了?!一股說不清的失落和煩躁湧了上來。看來,今天想靠著它找到“狗蛋”的最後一絲希望,也徹底落空了!
我拒絕了東子執意要送我的好意,獨自一人,搖搖晃晃地朝著街頭走去。
這頓壓抑又漫長的飯,竟然吃到了下午五點多。天色已經陰沉了下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偶爾從身旁走過三兩人,也都是步履匆匆,趕著回家。
還沒走出城南西街,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就從心口猛地頂了上來,喉嚨發緊,滿口都是酸水。
我實在忍不住了,捂著自己的嘴巴,一頭鑽進了旁邊一條沒人的小巷子裡。
一拐進牆角,我就再也控製不住,扶著街邊粗糙冰涼的牆壁,“哇”的一聲,將肚子裡那點東西吐了個乾乾淨淨。
一股酸腐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雖然難受,但這一吐之後,胸口那股憋悶的灼燒感反而減輕了不少,翻騰的腸胃也漸漸平息,混沌的腦袋像是被冷風吹過,頓時也似乎清醒了許多。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我大口地喘息了幾下,努力吸了兩口清冷的空氣,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正準備抬腿走出這條小巷子。
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巷口黑影一閃。
一條毛色黑黃、瘦骨嶙峋的大狗,悄無聲息地鑽了進來。它低著頭,塌著腰,順著牆邊一路小心翼翼地嗅著什麼,邊走邊停。
它似乎原本沒注意到牆角陰影裡的我,直到走近了,才猛地發現牆邊還站著一個人。
它似乎愣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慌,在原地猶豫了一瞬,立刻夾緊了尾巴,加快腳步,貼著另一側的牆根,慌慌張張地從我身旁溜了過去,跑向了巷子深處。
這條狗……好像是在垃圾堆上見到的那條野狗。我一隻手還扶著牆壁,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那條野狗投向了幽暗的巷子深處,心裡正感到有些好奇,它這麼慌張是要往哪兒跑。
就看見那條野狗跑到巷子中間一個破舊的房門前,停下了腳步,再次低下頭,用鼻子在那扇木門的門檻和門縫處使勁地蹭著。
片刻過後,它似乎有些焦躁起來,用它的嘴巴和鼻子,開始使勁地拱著那狹窄的門縫,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前爪也不安地在地上刨動著,一副試圖鑽進去的樣子。
它在乾什麼?!我的目光順著它焦躁的動作,落在了那扇門上。
由於隔著還是有點距離,也看不太清楚,我偏著腦袋,不由自主地抬腿緩步走了過去。
隨著我的漸漸靠近,我終於發現,那扇破舊的房門上沒有掛鎖,但卻交叉貼著兩張同樣蓋著公章的封條。
在暗沉的光線下,就像兩道詭異的符咒。
喜歡逢人不說人間事請大家收藏:()逢人不說人間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