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茵姐姐說,向道而行,不問前程。”靳秀芝也看向殿外的天空,仿佛看向了二十多年前,含秀峰傳承幾乎要斷了,隻有自己獨自一人支撐,看著滿山青翠,卻隻覺得寂冷,所以下山去行走,由此而遇上了那位讓自己敬仰的神秘姐姐。
“荀師之言,弟子當銘記在心。”趙負雲得荀蘭茵幫助良多,但是從不曾知道,荀蘭茵的心是什麼樣的。
“你們天都山的人對於我們來說,就像霧裡的遠山一樣,可見而難近。”靳秀芝感歎道“你入天府的這些日子,在盧龍郡那裡,聽說有伱們天都山的道長大戰,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據說有許多修士因為此而死,消息傳的這麼遠,也不知道真假。”
趙負雲聽到這裡,卻覺得,大戰應該是有的,因為餘晨光鬨了那麼大的動靜,天都山也要清理門戶。
至於餘晨光是生是死,那就不知道了。
不過他心裡覺得餘晨光餘師神秘莫測,未必那麼容易被山門清理門戶。
“趙師侄,可認識那餘晨光?他是否如傳說之中那般入魔了?”靳秀芝問道。
“餘師曾是天都山上院的煉器道師,曾為我煉製了燈盞法器,至於其他方麵的事,我並不是很了解。”趙負雲說道。
靳秀芝卻有些驚訝,她沒有想到自己好奇的一問,趙負雲居然與餘晨光是認識的。
“想不到師侄居然認識他,天都山有通報天下,說餘晨光入魔,據說殺了不少人,師侄以後還是要慎言。”靳秀芝說道。
趙負雲點了點頭,他不想談這個事,便又問靳秀芝那天府秘境之中的事將如何處置。
“自會稟報大周王室,畢竟這是大周國內,天府之中的資源,大周王室也分了一份,而且,當今聖上似有大誌,現在天府之中似有他界入侵之事發生,聖上必定要重視的。”
趙負雲聽她這麼一說,便知道這裡與遊離於大周之外天都山眾修的想法不一樣。
若是發生在天都山,那麼一切的事,都是天都山自己解決,在天都山眾修看來,自己解決不了,又還有誰能夠解決呢。
天若塌下,天都山便是那個高個子的。
一切偉力歸於身,那麼一切的災劫,也都由自己解決。
我行我道,我渡我劫,隻有彆人來求我,沒有我求彆人的時候。
當天未到中午,趙負雲便告辭離開,是文雲送他離開的。
先是送到山上,後麵又送到離山三十餘裡的地方,再送到離山五十餘裡。
最後在一條大江邊上,兩人站在江邊的懸崖峭壁上,看著奔流向東的江水,文雲說道“負雲師弟,何不就留在驪山修行,於含秀峰之中,再築一殿而靜修,好過這般於天地之間曆儘風霜,天下蒼蒼,見過又如何?不過是落得個我心似鐵,一腔血冷,何不在山中清修,永保此赤子之心,大家談琴論道,種藥采氣,豈不快活。”
趙負雲在這一刹那竟是有幾分意動。
文雲看著趙負雲,繼續說道“我在書樓之中,也曾看過許多書,其中也有大修遊曆人間的傳記,他們一開始也都是滿腔熱血,如沸騰鐵水,似朝陽,但是最後也都是尋一青山結廬而居,一盞清燈,一塊藥田,一支釣杆,一方江塘。……”
“或是收三兩弟子,傳下道統,或是直接孤身至羽化,一片孤寂,留一床骸骨,若是師弟願意留下來,我想,無論是師父,還是眾位師妹,都會非常高興的。”
趙負雲側頭看著陽光裡葛文雲,她的臉在陽光之中泛著紅霞,她的雙眸似含有水,化為一片春湖,能夠將人吞沒。
趙負雲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師姐,我還有許多事要做。”
“若是做完了那些事呢?師弟可願來驪山隱修?”葛文雲問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做得完。”趙負雲說道。
“我聽有人說,人間萬事皆可放下,我們修行之人,不是也應該放下心中負擔嗎?”葛文雲依然在勸說道。
“師姐可知道,我的名字其實是我自己起的?”趙負雲說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放下的,我在改名字的那一天,便背負起了很多東西。”
“負雲,師弟。”葛文雲念了一聲他的名字。
“師姐,以後我再路過這邊,一定上驪山看你。”趙負雲笑著說道。
“好,希望負雲師弟你不要忘記。”葛文雲說道。
“嗯!”
趙負雲一步踏入虛空,腳下似踩著風尖兒,風將他托著飄向了遠方,像是一朵紫雲一樣。
文雲看著趙負雲的背影,突然想“雲隨風行,人呢?隨什麼而行?”
趙負雲飄了很遠,回頭看,發現那山崖上依然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看著自己。
……
天下人,天下事。
事事盤結,此起彼伏,如風雨,從未有過一日天下皆晴之時。
東邊晴朗,南方或許便是雨。
趙負雲離開驪山,離開那一方懸崖之後,進入一座城中,穿過,又進入一座城中,於酒樓茶館之中坐了幾日,聽著那些茶樓裡的故事,又看了幾場民間曲藝。
心中那一份差一點動搖的道心再一次的穩固了下來。
一場大雨驟然而下,他坐在一間客棧的窗邊,看著街上奔跑的行人,看著那那忙碌著收拾著攤位上東西的小販們。
他這一刻突然體會到,世人皆有自己生活,而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入了天都山,便是天大的機緣,如此機緣在身,便要向著自己心中的目標前行。
“向道而行,莫問前程,走好腳下的路,當不至於垂垂老矣之時再後悔。”
趙負雲心中清晰了起來。
這一刻,他隻覺得,自身的意識與念頭像是經曆過了一場錘煉,然後被這一場大雨淬煉,變的更加的堅韌。
這就是所謂紅塵煉心嗎?趙負雲心中想著。
大雨之中,他卻看到有大蛇蜿蜒而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