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積德為你娘?”
“不止為她,也為我。你說,神之路是一條漫長孤獨的修行,我不懂…為什麼要孤獨、為什麼要摒除我對你的愛才能去修行?我…不管能不能登天成仙,我都想要積德積福。擾亂世間命盤也好,當我有能力,我便要插手管儘不平事;我不要再順應天命而行,不要再讓第二個挽淚出來,我一定要救她,讓這城裡的人知道她不是妖!”她急切的說道。
冷豫天搜尋她的眼,良久,他微微歎息。
“你要救人,咱們就暫留此城吧。”去年他若插手管,也許今日就沒有那少女的事發生;但那是命定,他不愛違反天理;說到底,他仍是少了些許慈悲心,這是長久以來累積的觀念,而現在,挽淚正一點一滴在蠶食他根深柢固的想法。
※※※
天一黑,兩抹人影竄進金碧大廟裡。
廟裡香火鼎盛,供桌上擺的祭品是金碗銀盤,中央是半人高的黃金塑像。
“這神…真好賺,究竟是做了什麼,讓人崇拜到這種地步?”
“自然是玩了點小花招。”冷豫天淡淡的說道,拉住她的手,免得她一氣惱起來,搗毀大廟,“他不是神,隻是藉神之名的普通人而已。”
“怎麼你一點也不怕他毀壞你們神之名?”
他搖頭笑道“是神是人都無妨,人求的,不過是心安,不過是心靈寄托,隻要以純正的心冒充神來安撫眾生,這又有什麼關係?”
挽淚抿了抿唇。“你的想法太超然,我不愛。”
“將來你若修行到我這種地步,也會如此的。”
“像你這樣無動於衷,一點感情也沒有,我不要。”她的語氣略酸,有點抱怨,也帶著一點女兒家的嬌氣。
他一怔,不明白自己是哪裡惹惱了她,正要開口,忽然聽見有人聲傳來。
他拉著她奔進廟後的內堂,內堂簡單高雅,像是一個有錢的苦行僧在此修行。他略瞧一眼室內的擺設,有桌有椅有櫃有床,就是沒有窗子。
“挽淚,進去。”他踢開床下的木板,兩人一塊擠進狹小的床下。
床下的空間高而窄,挽淚趴在他身上,臉頰幾乎要貼到他的下巴,她的心一跳,臉忽地紅了。
這一年來,他從不曾如此親近她,他的心跳就在耳際,他的氣息就在她的眼前,寬厚溫暖的身體在她身下。
他彷佛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低語“挽淚,靜心。”
“我愛你,為什麼要靜心?”她不服,不再克製自己,仰臉親吻他的下巴。
他一怔,不及推開她,她又爬上來,用力吻住他的嘴。
她的舌鑽進他的唇間,要推開她的手不由得摟緊她。她的體態極為柔軟,身上具有她自己獨特的香氣。夜晚共住一室,雖分處二床,但她不知他有時被她的香氣驚醒,就再也睡不著。
他以男人之身愛她,在她接近之時,自然難以抗拒。他強忍,為的是要她除去其它欲念,專心修行。
他平日溫和而親切,少露出情緒的變化,固然是因為天性,但更重要的是盼她能近朱者赤,逐漸改變其激烈的性子,對她的修行隻有好處。
明知,若是真變了,她也不叫挽淚了,但現在腦中一心一意隻想延續她的壽命,其它的都可以等、可以忍。
“人捉到了嗎?”陌生的聲音遠遠湯進他的心頭,他一凜,忙將她輕輕推開,她又要靠近,他壓著她的臉埋進他懷裡。
他的心跳極快,雙手微微冒汗。她水樣的身子緊緊趴貼在他的身體之上,讓他極度的敏感。
他閉上眼,試圖摒除她引燃的情潮。
“捉到了,仙人的吩咐,誰敢不從呢?現下人已在內堂,就等著仙人除妖。”
“好,你下去吧,沒我的吩咐,彆再進來。”
腳步聲傳進內堂,挽淚在他懷裡掙紮的動了動,他抱得更緊,心在狂跳,敏感的發現她的小手滑進他的內衣之中,熨貼上他高溫的胸膛。
他咬住牙關,改捉住她的雙手,她的身子不再受到壓迫,她仰起小臉,銀眸在黑暗中閃閃晶瑩,是勾魂的笑。
她伸出小舌輕輕舔上他的嘴唇。
若是以往,他自製能力極強,因為無欲無求,隻當她是魔障;如今情弦一動,他張嘴含住她的小舌,進而熱切探索她的唇間。
“果然是你。”外頭的人走到床邊說話,傳來掀被的聲音。
冷豫天又是一驚,將她輕輕拉開距離。
她倔強的瞪著他,又要親近,他眯起眼也回瞪起她來,他的唇上尚有她的香氣,讓他心蕩神馳,卻不得不強壓下來。
我是為你好,他做了唇形。
床下太黑,她沒有他銳利的眼神,見不到他的唇形,忽然拉起他的手掌貼在渾圓之上。
他一顫,要抽手,卻發現掌下的心跳極快,她想說什麼?
她愛他,他是知道的;她想親近他,他也清楚,但是她不知這一年來他們就如同坐在一艘小船上…她性烈而熱情,時常讓船隻搖擺不定,若不是他力保船的平穩,隻怕如今早已翻覆。
她忽然將臉頰貼向他胸膛前,聽著他的心跳,小口小口地親吻他的掌心。
這樣溫暖又教人憐惜的挑逗比起方才更讓他動心。
他抿起唇,凝神閉目。
“真是個小美人兒,我就說,天下間有什麼我得不到的東西?要你當我的女人,你偏要拒絕,你愛吃硬不吃軟,我就讓你瞧瞧當妖女的下場。”傳來的聲音,挽淚停下輕吻的動作,側耳傾聽。
是脫衣的聲音!
她惱怒的想要爬出去,冷豫天拉住她。
床忽然震動了下,顯然有人跳上了床,她一急,爬過他的身體,從床底下鑽出來,床幔已放下。
她怒極攻心,從腰間抽出匕首,打定主意要殺死這個婬賊,省得禍害他人。“假冒神之名,張財得,你在做什麼?”清朗之聲從挽淚身邊響起,冷豫天動作也快,跟著鑽出來。
床幔內好一陣子沒有動靜,隨即有人怒斥“誰在外頭直呼本神俗名?不是要你們彆進來嗎?”
“你能讓人不進來,但能讓神也不能進來嗎?張財得。”冷豫天抹去挽淚臉上的臟漬。
挽淚雖不明他想做什麼,但暫時將匕首收起。
“神是我!你是什麼東西!”床內的男人有了幾抹驚慌的語氣。
“難道,天下間神仙隻有一個?”
張財得撩開床幔一角,偷偷往外窺視,瞧見一男一女站在床前,他嚇了一大跳,尤其看見挽淚的銀色眸子,嚇得連忙往床內鑽去。
“妖…妖怪啊…!”
“我是妖怪,那你算什麼?冒神名劫色,比妖還不如!”她惱道,扯開礙眼床幔,少女仍昏迷的躺在床上,但衣衫完好,隻露了香肩。
“挽淚,你氣什麼?善惡到頭終有報,他以神佛宗教之名斂財劫色,死後必下十八層地獄,每一層皆得受儘無儘苦楚,他這一世好不容易投胎為人,卻教他一時貪念而毀,是他自討苦吃,你又何氣之有?”他徐緩說道。
挽淚的銀眸眨了眨,往冷豫天的方向望去,他一臉正色,她慢慢的又眨了一次眼,配合點頭道“你說的是。咱們是去過十八層地獄的,每過奈河橋一步,身上仿佛被剝了一層皮,卻無法開口喊痛,等過完奈河□,我隻覺全身再無知覺,在森羅殿上,閻王判我刮心,因為我雖沒做過錯事,但曾經在心裡想過要世間千萬人去死。我心想,刮心之痛我受過,再來一次我也不怕。我被帶在一處等候受罰,親眼瞧見其他人的幽魂上刀山下油鍋,哀淒的聲音一直不絕於耳。”原意是說給張財得聽,嚇他一嚇,不料回頭時,卻見到冷豫天的瞼色一陣發白。
“你…你們不是神!是鬼…是鬼啊!”
“是神是鬼由你自己判定,張財得。一年前我們路經此地,明知你以神名斂財劫色,卻容得你繼續下來,因為我信善惡有報,但挽淚不信,所以她來了,來讓你得到你該有的報應。”
是神仙?真是神仙降世嗎?張財得張大眼睛瞪著冷豫天,他一臉正氣又溫和,他若是神仙,他會信,但眼前的這女子妖邪又可怕,怎會是神仙?
“是誰說神仙一定麵目慈善?”挽淚讀出他的想法,嗤道“我就是不要麵目慈善,我就偏要當神仙給你瞧。”就因為她是妖,所以人人懼怕,為什麼眾人隻看表象便已判定一切?
冷豫天聞言,暗自微笑。
“你…我認出你了,你就是…就是那個…不是被燒了嗎?”手指顫抖的指著她,真是鬼啊!那場大火燒得地牢麵目全非,連隻蚊子都逃不出來的!她真是鬼,是來討命的!
挽淚在笑,笑得邪氣“對,你認出我了,我就是作鬼也會來找你的那個妖怪,我要拖著你一塊下奈河橋。”露出閃亮匕首往他麵前戳去,他嚇得抓著棉被極快往後退,匕首插進棉被裡,穿透他兩腿之間的床板。
張財得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孬種!”挽淚拔出匕首,斥聲道“我還沒罵夠呢。”抬眼望向冷豫天,他像正在看好戲,沒有阻止的打算。“你不罵我嗎?”
“罵你什麼?”
“罵我這樣嚇他。”
“我不是想感化他的,挽淚。”他搖搖頭。
挽淚收回匕首,輕哼一聲。“這種人,我還想除去他命根子,讓他從此不能再欺負女人,還要感化他?”她走向他,每近他一步,他便退一步。
挽淚蹙起眉。“你討厭我碰你嗎?”
“並非討厭…。”還沒說完,她便撲了上來,他要躲開,她會撞上牆,隻得硬生生的抱住她這軟玉溫香。
之前在床板下的溫存隨著她的香氣又鑽進他的身骨之間,他的喉口動了下,聲音是沙啞的。
“挽淚,我希望能一生叫著你的名字,而不是隻有短短十來年。”
她仰起臉。“這就是你不愛碰我的原因?要我專心修行?你可知道有時候我真會懷疑,懷疑你是不是真愛我?若愛我,為何始終與我保待距離。我以往不常與人交往,甚至除了跟娘親度過一段群居生活外,就一直是孤身一人。我不懂人間事,可是卻知道相愛的人絕對不像咱們一樣。”
“挽淚…。”
“我愛你,我可以很大聲的說;可是你的性子不一樣,溫和又少情少欲,就算是有什麼心事也藏在心底不會說。你不愛碰我,沒有關係,可是你不要拒絕我碰你,我想藉著你的心跳、你的體溫感受你是真實的存在。我要你陪著我一生一世,我絕不要在你眼前死去。”
冷豫天無言。死不死,豈能由他們作決定?
“你說,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才好?”她斜眼睨著昏迷不醒的張財得,露出詭笑。“不如…咱們等他醒來吧。”
“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不怕我殺了他?”
“要殺,早在方才你就殺了,何須等到現在?”她不須道德練加身,也能收斂其行徑,這也算是她的一點改變吧。
她露出滿足的笑,“我要等他醒來,一一寫下他所犯的罪狀,然後…。”她嘿笑兩聲“從現在起,我要做儘善事,我要將所有的功德轉嫁給我娘,讓她早日脫離苦海,投胎轉世。”
“行善若是私心預設,就不叫行善積德了。”他提醒。
“可是,畢竟我做了啊。有的人心裡有善念,那又如何?沒有勇氣行善,這樣的人若能積德,我可不服,我雖是為了我的娘親,但正因為我的娘親,而讓我的行善讓人受惠了,無論從哪方麵來說,那人還是受惠了,這樣實質的幫助比起心存善念要好多了,不是嗎?”她忽然眼露深情的凝望他。“再者,我以往討厭世間人們,總覺他們想置我於死地,可是我遇見了你,遇見了娘,那讓我好生的感激,我是心甘情願作儘善事,希望善良之人有好報,這是他們瞧得的。”
冷豫天一時啞口無言,她的理論與想法仍然遠遠偏離了神之道,但望著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誰說神之道隻有一種呢?
挽淚也是善良的,隻是不信神佛。她也會助人,隻是與旁人的方法不同,如果隻因與神道的想法不同,上蒼就遺棄她,那就不是所謂的天理了。
修行之路亦然。
山裡羊腸小徑千百條,但不管走哪一條,也許會受到阻礙,但終究會到達山上的。修行又何止隻有一條路?
她不適合清心寡欲的修練,並不表示她無法成仙。她的外貌妖美而邪氣,並不表示她是心懷鬼胎的妖魔。
日子在過,也許十四年後,他會後悔,後悔今日所下的決定,但他決心賭了。
賭她的命,賭上蒼的眼。
“你在想什麼?”她愛戀的摸著他的下巴。
他回過神,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在想,我心頭仍是無情了些,偏偏你老愛插手管事。好,你愛插手,我就奉陪,你要為天下善良的人謀福,我就在旁幫一把。”
他要舍棄以往清心的修道之路,賭它一睹。
為挽淚,為自己,也為找回他遺失的慈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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