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沒有想活下去的念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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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熙問了一個連她自己也很驚訝的問題。
當時她的語氣、當時她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一個三不五時就想結束自己生命的女人,竟敢用詢問的口吻問他「你完全沒有想活下去的念頭嗎?」,這等同於問一個男人「你能不能懷胎十月,生個寶寶來玩玩?」一樣荒謬。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麼要求黑給她一個答案?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他是這麼回答她的,臉上仍掛著笑,即使討論死活這種大事時,他還是那副在閒談吃飽沒般的閒逸態度。
「會有人想起我嗎?會有人懷念我嗎?會有人需要我嗎?會有人……認為我還是活下來比較好嗎?」換他如此問她。
他在等她給子肯定的答案,或是隻要點個腦袋也行,但她隻是沉默地垂著睫。
會有嗎?
會有這樣的人存在嗎?
如果有,也請讓那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讓她知道自己也會有人想起、也會有人懷念、也會有人需要……也會有人認為她活下來比較好。
「活下來,需要什麼理由?」沈寧熙低低問他,也問自己。
活下來,要什麼理由?
每一個與她擦肩而過的人,來來往往、熙熙攘攘,他們又是抱著什麼樣的理由活下來的?
「活下來,是為了遇見更多的人,那群人中,會有需要你的人,也有你需要的人。為了不餓死,所以肚子餓了就吃為了不冷死,天氣冷了就添衣;為了遇見所有的人,一直到你的生命價值發揮到極限為止,當然要活下去。」
沈寧熙緩緩抬頭,說話的人是站在櫃台前的女顧客,厚片大鏡框下的單眼皮略微浮腫,像是好幾夜沒睡的疲憊樣,幾乎要成一條直線,穿著連身長睡衣的她披散一頭半長下短的及肩頭發,嘴裡啃著三十公分的大蒜麵包,手裡拿著徑自從冰箱摸來的巧克力調味侞喝,兩項食物尚未結帳,她卻已經吃得不亦樂乎,兩邊腋下還各自夾了四塊雜糧餐包及一大包吐司。
從她剛踏進麵包店就聽到沈寧熙在收銀台後失神地自言自語,像在思索什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般的天大難題,仔細一聽知道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生存疑惑,讓她暗笑了好一會兒,到後來忍不住就出聲打斷沈寧熙的思忖。
「如果一直遇下到呢?」那麼長長的人生不是虛度了?
「瞎貓都能碰上死耗子,哪有可能讓你遇不到?」單眼皮女生一笑,雙眼到完全看不見黑白眼球,隻剩兩條彎彎黑睫點綴在的小臉上,多了幾分漫畫q版的俏皮。「你彆以為我說的僅限於男女情愛噢,需要和被需要可不隻是狹義的愛情,還包括親情、友情等等。」
頓了下,又大吸一口巧克力牛奶,她臉上表情更滿足了,將腋下的麵包全放在櫃台上,她又轉往麵包架上挑了三條大蒜麵包、草莓卷,再走回櫃台,繼續啃她手裡那條拆封的大蒜麵包。
「可能你會認為自己完全下需要任何人,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可是你不要忘了,或許有人很需要你,萬一你做了什麼傻事,那些人下是會很難過嗎?無視於那些人的傷心難過而尋短的人,最是自私。結帳。」
沈寧熙將價錢一項項打入收款機,也將麵包一個個放入大紙袋。「我怎麼知道什麼人是需要我的?」
她向來很不喜歡和顧客閒聊,一方麵是怕被老板看到,以為她在上工時間摸魚一方麵是她討厭找話題、討厭探人、也討厭被探,更討厭沒有內容的閒磕牙。但是單眼皮女生此時說的話正中她下懷,也許……聽聽彆人的看法也是好的。
「傻孩子,這種事又不是你說了算,需要和被需要是雙方的認定。」單眼皮女生看起來年紀很小,卻用著老成的語調在和沈寧熙說話,連「傻孩子」這種大人專用語也脫口而出。
看見沈寧熙似乎對那三個字有意見,單眼皮女生隻是拍拍她的手背,「彆懷疑,我年齡一定比你大五、六歲以上,說不定七、八歲也有可能哩。」
她隻是生了一張娃娃臉在騙人,連她現在在「窮追猛打」的酷an還比她小一歲呢,但拜父母所賜,她看起來比他年輕太多了,哈哈。
回歸正題「拿我現在的情況來說啦,表麵上看起來像是我無恥地索求著他的需要,可是實際上,是他在需要著我。」說到這裡,她很驕傲。
雖然單眼皮女生拿自己的情況舉例,但她卻忽略了沈寧熙對於她的情事一無所知,哪知道她的例子裡有哪些情況可以借她參考研究的?
即使她說得滔滔不絕,聽在沈寧熙耳裡卻全變成了一堆問號。
需要與被需要……嗎?
如果她和黑都能找到「需要」和「被需要」的人,他們……就可以活下去,簡單來說是這樣嗎?
「沒錯,就是這樣。」
單眼皮女生最後隻留下這句結論給她,然後帶著一大袋麵包瀟灑離去,她走後,沈寧熙想起了單眼皮女生嘴裡銜著的那條大蒜麵包沒結到帳……
算了,一條麵包換來一席話,好像也不吃虧。
沈寧熙將一迭餐盤收回門口旁的架子上,動作頓了頓,腦子一直覺得有不對勁之處。
「我剛剛……那句話有說出來嗎?」
那句「如果她和黑都能找到『需要』和『被需要』的人,他們……就可以活下去,是這樣嗎?」,她記得自己隻放在心裡暗想,為什麼單眼皮女生會回給她一句詭異的結論?
沒錯,就是這樣。
好奇怪,難道她會讀人心思嗎?還是那隻是一句毫無意義的退場結尾,就像電視劇裡的壞人退場都會來上一句「你給我記得」之類的對白?
「寧熙姊,跟你借枝奇異筆和紙,有沒有?」
年輕學徒的人影未出現,聲音卻遠遠傳來。沈寧熙此時全身突起的雞皮疙瘩完全擠掉了她對於單眼皮女生的疑惑,她快手將所有餐盤放好,旋身正巧迎上從廚房走出來的年輕學徒。
「我比較希望你叫我沈小姐。」撫下平膚上的小疙瘩,沈寧熙提出建議。
「沈姊,我要借奇異筆和紙。」年輕學徒從善如流,隻下過徑自去掉了一個字。
又是一個和黑同類型的番人,多說也隻浪費口水,至少「沈姊」聽來下會太反胃。
「我拿給你。」她也不問他借紙筆的用意,從收銀台桌下的大怞屜拿出他要的東西,反倒是年輕學徒自己打開話匣子。
「你知道我要借紙筆做什麼嗎?老板說要再征新學徒來淩虐。」最後那句話說得很小聲。「所以他叫我寫征人啟事。」他咧著白牙笑道,將紙攤在桌上,咬開奇異筆蓋。
征人啟事?沈寧熙望著他在紙上大大寫下這四字,緊接著滑出「熱忱,不怕吃苦,肯學習,尋找未來美景及希望者優先錄用」的征人條件。
「事實上,唯一條件是薪水低。」年輕學徒和沈寧熙都認同這項,不過事實歸事實,不能寫還是不能寫,有時候太誠實不是好事呢。
「未來美景及希望……」
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有什麼未來美景和希望可言?即使累得像條狗、躁得像隻牛,領的薪水同樣隻有薄薄一小袋,雙手一放開還會被風給吹飛。
不過,這是對於會心生比較的人而言,這份工作差勁透頂,但對於像黑那種不知人間險惡的蠢真老鼠來說,他無從拿什麼生活經驗或工作經曆來挑剔麵包店的辛苦,當然也可以任勞任怨地做下去,然後、也許、可能,他會找到他自己的未來美景及希望……
並且遇到需要他,或是他需要的人,決定為了那個人活下去。
她要替他拿下這份工作!
沈寧熙腦中立刻浮現出這個念頭,跳脫她的一切思緒。
「寫好啦,我去貼。」年輕學徒自膠台上截下四段膠帶。
「,等一等,我替你貼,你……回廚房去忙吧。」沈寧熙準備獻出生平頭一次的「走後門」,要利用特權將黑弄進麵包店。
「沈姊,那就麻煩你了。」自從沈寧熙替他背了黑鍋後,年輕學徒對她大大改觀,知道她雖然平時下多話,但實際上內心卻溫柔似水,連待他這種不太熱稔的同事都可以兩肋插刀,挺身相助,沈寧熙這個朋友他是交定了。
沈寧熙微笑揮手地恭送年輕學徒退場,待他進到廚房後,沈寧熙立即動手將征人啟事柔成紙團,拋進腳邊的垃圾筒內。
拿起電話,按鍵。
「黑,現在立刻到麵包店來找我。」沈寧熙想了想,掛電話之前補充道「彆忘了用人形過來,還有,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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