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私藏的人是我們研究所的資產,若不歸還,你同樣會有麻煩。」這是威脅。
「那麼請你拿出證明黑是『資產』的所有權狀,要是隨口說說就算數,那我也可以說黑是我的資產,你們憑什麼來爭?」熱身運動做夠了,沈寧熙停下甩動掃把的竹杆,擺出劍道的防備姿勢。
研究所人員個個嚴陣以待,可惜他們身上除了麻醉槍之外,沒有任何的攻擊性武器。
「小姐,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們還是試圖說理。
「我是小人。」她無所謂地一聳肩,並且神速揮出第一擊,毫無預警。
啪!
響亮的慘叫聲來自於被竹杆掃中的頭號犧牲者。
研究所人員一看就知道不是練家子,沒學過任何防身術或武術,見沈寧熙不分青紅皂白地舞棍相向,隻能抱頭鼠竄。
沈寧熙可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光瞧見黑帶血的腿傷,她就忍下住想替他出口氣,再加上先前黑在研究所所受的「招待」,她要一條一條還給他們,報報「老鼠冤」。
啪!啪!啪!
雖然離開劍道社多年,她的劍技稍稍退步,但絕對不阻礙她打起人來的利落和力道。
「你——」
為首男人咬牙舉起麻醉槍,二話不說朝沈寧熙開了一槍。
沈寧熙手裡的劍道竹杆立刻由正握改成側握,身體轉個方向,擺好姿勢,用力揮棒出去——
全壘打?不,是觸身球,「打擊手」三分故意加七分惡意地將那劑充當壘球的麻醉劑給打向「投手」腰腹,犯規犯規,不過現在沒有裁判,一切以違規為目的。
掛在沈寧熙口袋邊緣的黑沒辦法發問,隻能著睡眼覷她。
她明白他的疑問,開口解釋「我以前是壘球隊的——」
他知道他知道,後來還是因為個性太陰沈而被隊友排擠退出壘球隊,對吧。
黑帶著笑,明白沈寧熙可以應付一切,甚至綽綽有餘,他終於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任自己滑入她的口袋內側,讓屬於她身上清新的淡香將他整個包覆住,麻醉作用經過五分鐘,完全生效。
最後的記憶是他在她胸口蹭了蹭,腦中想著這個位置真是好呀,有她的馨香也有她的心跳聲,而且……
軟軟綿綿的……
‰‰‰‰‰‰
黑再醒來,發現自己身處在籠罩著黑壓壓闐暗的環境裡,一絲絲腐朽臭味、一絲絲空氣中凝滯的黴味……與他入睡前品嗅著沈寧熙身上的香味不同。
他猛然睜開眼,像是受惡夢驚嚇般地挺直身軀,然而眼前黑暗的一切並未如同惡夢清醒般消失,他仍被這透不過氣的氛圍給豐豐圍繞。
「寧熙!」
在哪?!你在哪裡?!
「寧熙!」
這裡是哪裡引他又在哪裡?!
黑——起身子,麻藥的效力仍殘存在四肢百骸間,讓他的動作下像平時靈活,甚至在他突地站起來時,膝蓋傳來酸軟,使他又半跪了下去,他咬緊牙,在黑暗中摸索著能助他攙扶起身的物品。
「寧熙!」在他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事嗎?寧熙她……安全嗎?他是不是被抓回了研究所?!若是這樣,那他們有沒有傷害到寧熙,是不是打傷她之後將他搶了過來?!「寧——」
「叫什麼叫,我在講電話啦!」
就在黑終於搖搖晃晃爬起來,趴在牆邊喘呀喘,正準備第四聲大喚出沈寧熙的芳名,她卻先一步從另處黑暗緩緩走來,一手按掉手中的手機通話鍵,漆黑的屋裡無法瞧清她的表情。
「寧熙!」黑跟踉艙艙飛撲過去,用雙臂將她抱得好緊,像是抱住了海中唯一的救命浮木,說什麼也不肯放鬆半分。
「要哭就哭,眼淚鼻涕彆朝我衣服上擦,很嗯心的。」沈寧熙視自己身軀被他柔得很痛,左手連同她的身體被他抱得死緊,逃過一劫的右手勾在他的頸後,一方麵支自己失去平衡的重量,一方麵安撫著黑。
「我沒有哭……」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他懂的。
「好好,那你滿臉的汗水彆朝我身上擦,男人的汗臭味我一樣敬謝不敏。」反正同樣是鹹鹹的分泌物,隻是跑出來的地方下一樣,她可以配合他換個說法。
怞鼻聲很細微,「……這裡是哪?」
「你還沒睡醒嗎?五樓,上回你睡過的,不認得了?」她拍拍他的腦袋。
「五樓?」他眨眨眼,定下心神來,慢慢瞧清了黑暗中的景物。
沒錯,是五樓,廢桌椅仍散落在牆邊,大廳一樣空蕩。五樓的鬼小姐也還在陽台反複她每晚的自殺行徑,在與他目光交集時朝他揮揮手,又繼續往樓下跳。
黑將視線定回沈寧熙臉上,「為什麼來五樓?」
「你以為你現在這副模樣,我能帶你回四樓去嗎?」她的手滑過他的裸背,響亮地拍了兩聲,用肉擊聲提醒著他現在的。
彆忘了等在四樓家裡的,還有她媽媽,她該如何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包括那群研究所人員的身分、目的,還有黑跳下來之後的去向和死活——雖然媽媽那時是捂著雙眼的,但要說服她還是得編一番說辭吧?她現在又餓又累,沒心思去圓謊,所以乾脆逃避,並且有打算用這種方式蒙混過去。
「那研究所的他們……」
「走了。」事實上是用爬的啦。
「那你有沒有受傷?」
「有。」聽見黑猛吸口氣,她笑著搶白「我斷了一根大拇指的指甲。」一因為揮竹杆打得太忘情了。
她說完,黑已經執起她的手,輕輕含住她的大拇指,舌尖卷過她的指甲。
「不是這一手。」他恬得她直想笑,像在恬棒棒糖一樣,可惜恬錯了手,見他打算用同樣方法對待她另一隻拇指,她輕道「彆彆彆,不需要用口水療傷,斷了指甲又不會痛,況且你腿上的傷我也沒用這招替你『擦藥』。」
這種「擦藥法」隻會越擦越心術不正,咦?黑的嘴越過了拇指,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快的,又滑到手腕、手臂,逐漸朝上挪動——
真是心術不正。
沈寧熙雖然腦子裡這麼想,還是忍不住微啟,等待著他的薄唇大駕光臨。
到底……是誰心術不正呢?
她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現在似乎接吻比較重要一點。
他的唇印了上來,先是細啄,她卻不滿意他淺嘗即止,擱在他腦後的小手有了催促的意思。
「寧熙,彆怕。」黑在笑,稍稍停頓喘息的唇嗬出這句話。
誰在怕了?她從頭到尾不是都表現得可圈可點,瞧她一女獨對四男,「英雄救美」下算什麼,「英雌救帥」值得豎起大拇指褒揚哩,他是想說「彆急」吧?
「不要哭,沒事了。」
是呀,男孩子嘛,遇上這種小事,不要太急著揮灑眼淚,說出去會被人家笑的……等等!剛剛說話的聲音好像不是她的,她一直很忙著在咬他的唇,無法分心去安慰他是……
直到黑的唇到她的頰邊,再回到她唇上時,她嘗到了淚水的鹹味,那是來自於她的眼睛,一點一滴像是沒關緊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淌落著水珠。
「你好勇敢,真的。」
廢話,她當然知道自己好勇敢,她若下勇敢,怎麼有勇氣叫黑從四樓跳下來?要知道,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目測距離有誤,她所要負擔的結果是害黑一命嗚呼,然後她恐怕……會自責到尾隨他而去,反正她原本就沒有太強的求生意誌,一個月裡最佳的自殺時間就在於她將房租交給了她的房東——八十一歲的獨居老人之後,隻要再多拖過一天,她就會覺得她占了房東便宜,為了這一日租金,她隻好繼續住滿一個月,再等待下個月交完錢後的尋短好日子,雖然打從遇到了黑琺,他打斷了她的大好機會,接下來……她似乎沒將時間花費在尋找自殺勝地,反而努力想扭轉黑悲觀的想法,想要他活著多體驗一下世界、想要他珍視自己的生命,什麼傻念頭嘛……
她若不勇敢,又怎麼會從被麻藥給弄到動彈不得的研究所男人口袋皮夾裡摸出一張名片,並且在剛剛打了通電話去研究所找負責人吠?
那名負責人非常認真地聽完她一長篇的訓斥,甚至在最適當的斷句後頭發出「我明白」、「我知道」、「嗯,有理」等等的應對句子,聲音聽來是屬於上了年紀的長者,也像是個能溝通的家夥。
「你,是黑的愛人?」聽完她所有的話,他隻提出了一個問題。
沒聽見沈寧熙否認,負責人徑自笑了起來。
「我怎麼會問這麼傻的問題,如果你與他下是如此親密的關係,又何必替他出這口氣,更彆提在你知道他是老鼠之後,竟沒有一掃把將他趕出家門,可以想見,你愛上他了。」他不再用疑問句,而是肯定的嗬嗬一笑。
頓了頓,含笑的語氣一斂,他轉為認真。
「小姐,有件事,恐怕你得先聽我說完,再決定是否仍這麼堅決要我高抬貴手,放黑一條生路。」
「什麼事?」
「黑他……以尋常的生殖方式,他的基因並沒有辦法遺傳下去,就如同人與狗絕對無法配出犬人子孫,對於正常人來說,黑他……不能算是人類。你與他結合,所要麵臨的,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的下場——」
「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嗯。」他頗驚訝沈寧熙所給的反應這麼冷淡。
「我聽完了。請你高抬貴手,放黑一條生路。」就算是正常的夫妻都不見得一定會有孩子,現在頂客族那麼多,生活壓力衍生的不孕症也時有耳聞,她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事。
「說話要算話。」聽見他片刻沉默,沈寧熙補上這句。
「你不認為他會替你的生活帶來很大的不方便嗎?他擁有鼠、人基因,體質虛弱時,這兩項基因衝突,很可能會害你平靜的生活大起波瀾,萬一他身分曝光,你的麻煩絕對超乎你的想象,這樣……你還願意要他?」
如過她不要他,她就不會讓黑那麼理所當然地進占她的世界,打從遇到他的頭一天,她就知道生活會因他而不同,但她逃避過嗎?
不,沒有。
以前沒有,現在當然更不會有。
「我願意,我要。」她沒有任何時刻像現在這樣堅定。
此時,客廳傳來黑甫清醒而慌亂尋找她的呼喚聲,打斷了她與負責人的談話。
「他在找你了。」黑喚她的聲音大到連手機另一端的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聽到了,而我在等你的保證,保證不會再找他麻煩。」
手機裡回應她的,是三聲朗笑,中氣十足的老人笑法。
「喂、喂,你的保證——」她不讓他這樣蒙混過去。
雖然口頭保證並不具任何意義,但是,她覺得手機另一端的那個人不是會出爾反爾的小人,似乎隻要他答應了她,他就一定會做到……她不清楚自己是哪生來的信任,但她知道——
「勇敢的小姐,等我親眼看見黑在你身邊比在研究所更好時,我會給你保證。」
喀,掛她電話。
那負責人言下之意……他還會再來一次嗎?
真是麻煩人的家夥……
沈寧熙被黑的深吻給喚回了飄遠的思緒,隨著他一聲聲喂進她嘴裡的「彆怕,你好勇敢」,沈寧熙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她從黑抱緊她的那刻開始,一直隱藏得很好的恐懼傾巢而出,那是恐懼失去他、恐懼他下會屬於她……讓她恐懼到流了滿頰的眼淚而下自知。
他緊抱著她,等她慢慢平靜下來。
這樣哭泣好懦弱,一點也不像她,他讓她變得一點也下像她了……
「黑,我救了你好幾次,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的生命是屬於我的,沒經過我的同意之前,你下可以一聲不響地走人、不可以輕率地自殺,有沒有聽到?!」她想有威嚴地揪住他的衣領將這番話迎麵吼在他臉上,可是她做不到,因為他身上沒有蔽體的衣服,而她的手……死命地勾圈在他的頸項上,那不是威脅,而像是請求。
黑吻了吻她的長發,他沒給她任何正麵響應,下針對她的要求而應「好」,隻是輕喃告訴她「寧熙,我們一起活下去,好嗎?」
這個「一起」,並不單純指兩個人維持著生命,一同呼吸著這個地球上的氧氣,他要的「一起」,是將兩人牽係在一塊,有她在的地方,就一定會有他,兩個人一起……活下去,誰也不許拋下誰、誰也不許再尋短,因為彼此的生命都不再是屬於自己一個人所擁有。
「我願意為你活下去,即使我知道接下來的路不會一路平順到底,我也願意去試,隻要你陪著我……一起。」
他的生存目標是那麼渺小,小到隻要能和沈寧熙一塊走下去,他就能甘之如飴。
沈寧熙在這一刻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目標,她一直遞尋不著的目標,現在出現了,就在她眼前,在她的懷抱裡——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會因為失去她而難過,對吧。
有人是需要著她的,對吧。
她,是值得存在的,對吧。
還是有人認為……有她在,真好,對吧。
小小的笑靨在她瞼上綻開,照亮了黑的眼。
「好,我們一起活下去。」
也許,兩人明天會回到頭一次見麵的海邊,這回下是為了眺海自殺,而是單單純純去看看海,吹吹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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