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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寢不語。
眼見皇上專注於夜宵,李斂自己口裡也在吃著東西,總不好率先說話,隻得在努力保持儀態,以免禦前失儀的情況下,三扒兩口,狼吞虎咽的用完晚膳。
吞下最後一口菜,再灌下一口信陽毛尖,李斂就徹底停下手了,雙眼眼也不眨的注視著皇上吃夜宵。
皇上有心不理他,但在這灼熱的目光下卻是大有食不下咽之感。
僵持了好一會兒,他終究是受不住了,隻得放下湯匙,命人把吃食收拾好。
「夜深了,朕明日還要上早朝,就不留靜涯夜話了。」皇上故意打了個嗬欠,一臉困頓的道。
「皇上」李斂卻是不許他再回避下去了。
聽得叫聲,皇上心裡立時打了個咯噔。
不得不說,喝飽吃足後的李斂氣勢較剛才強了很多。
「臣從軍一十九載,每戰必身先士卒,向來不甘後人。雖望能再為皇上征戰沙場,討伐不臣之輩,然,臣身上大大小小傷勢七十二處,傷痕累累,實在是力不從心。今有正二品宣威將軍李明珠、正二品歸德將軍牛繼宗、從二品雲麾將軍林寒、從二品忠武將軍冉封等精通兵事,久經沙場之輩,足以為皇上分憂,請皇上準許臣告病辭官。」
終究是來了半掩著嘴巴打嗬欠的皇上想。
「是啊不經不覺間就過了二十年了,朕也長出白發了。」皇上避實就虛,唏噓的道。
「記得當年你初次從軍,少年得誌,意氣風發,才不足十五歲。」頓了頓,「想不到,轉眼間就已經長成了可以獨當一麵,統率數十萬將士的大將軍了。」
感慨了一會兒,皇上回過神來,安撫李斂道「朕知你這些年來東征西討、南征北伐是累著的了。既然不欲再上戰場,那就彆上戰場了,免得讓朕和太上皇也日夜為你擔憂。以後隻管坐鎮後方,主持大局就是了,朕還有很多地方得倚重你呢」對李斂告病辭官之語置若罔聞。
「朕也很久沒有跟你喝酒聊天了今晚一定要不醉無歸」不等李斂繼續請辭,皇上便揚聲道「來人上酒上好酒」
皇帝一聲令下,酒馬上就送上了。
畢大夏推開了小內侍,親自上手,又是倒酒,又是上下酒菜的,不愧是專業伺候人的,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沒幾下就擺弄好了。
「說起來,這西鳳酒還是你送進宮的,今晚朕請你喝它,你可不能怨朕小氣啊」皇上指著酒壺,笑道。
「皇上請的酒可不是人人都有機會喝的,而且皇上喜歡這酒,也是讓臣長臉了,臣隻有高興的份兒。」皇上請喝酒,喝了不知道是不是敬酒,但不喝就一定是罰酒了。
「來第一杯酒願我大周子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第二杯酒願我大周國運昌盛、千秋萬載」
「第三杯酒」
「第四」
皇上不給李斂說話的機會,一杯又一杯的祝酒。
酒過三巡,他微醺道「你這西鳳酒清芳甘潤,入口醇厚,尾淨味長,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酒。」
李斂卻舊事重提,「皇上,臣也該是時候解甲歸田了。」
皇上一頓,一雙黑眼眸定定地注視著李斂,彆人也不清楚他究竟是醉了還是沒醉。
他低聲緩緩道「怎麼了朕的大將軍是想要臨陣脫逃,留下朕一人孤軍奮戰嗎按照大周軍規,臨陣脫逃者」
「斬」這一個字從牙齒裡擠出來,顯得特彆的殺氣凜然。
李斂沒有被這小小意思嚇到,從容的道「孫子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今我大周有皇上坐鎮京城,運籌帷幄,朝中良臣良將多不勝數,自可克敵於千裡之外。」因此,有他沒他也沒分彆了。
皇上擺擺手,強忍怒氣,「此事休要再提靜涯是朕的股肱之臣,軍國大事都要倚重你,朕是萬萬離不得你的。」
「皇上,臣告病辭官之心已定,請皇上恩準」
聽得此話,皇上把酒杯一推,俯視著李斂。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叩在桌上,神色晦暗難明。
一開口,聲音就已經低沉了三分,「你真的不知道為何朕要把你那四道辭呈的折子,一直留中不發嗎」不就是不準你辭官的意思呢
李斂心知卻挺直脖子的道「恕臣愚笨,臣不知。」
這下子可把皇上氣炸了。
「啪」皇上使勁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道「你不知你李靜涯會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難道馮延年也會不知道嗎」一句比一句語氣重。
這還不夠,皇上咬牙切齒的道「朕給了你多少次機會了給了你多大的體麵了你卻偏生不屑一顧,把朕的好意視作無物」
「在你李靜涯的眼中,朕是不是很無能、很愚蠢,一定要倚靠你,還一定會相信你那些虛假的謊言」
這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臣絕無此大不敬的想法請皇上明鑒」李斂臉色一變,不敢再安坐原位,忙不迭的跪倒在殿中央。
皇上對此充耳不聞,酒意上頭的他隻管一鼓作氣的道「好啊你三番四次要辭官,可不就是眼瞧著朕沒有你就不行了嗎朕準了你趕快滾出京城朕就不相信沒有你的扶助,難道朕就不能自立了嗎」
「皇上息怒」跟皇帝,還是一個醉酒故意鬨事的皇帝共處一室,李斂實在是沒有經驗,經曆過無數風浪的他一時間也是嚇懵了。
「當年你李靜涯膽大包天,一個人帶著親衛把公孫府給砸了,把公孫續和溫盛吉兩人打殘打廢了太子問責於你,是朕是朕出麵頂著太子為你求情,把你保下來」說話有點混亂起來了。
醉酒狀態中的皇上隻覺委屈,開始一件一件的翻舊帳起來了。
「那年你坑殺一萬五千多名匈奴降俘,你以為文官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隻是嚇嚇你而已嗎文武殊途,就算賀齊等人力撐你,父皇願意保你,但那些文官清流士子會屈服嗎他們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太和門外,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是朕是朕私下替你逐一擺平那些孔孟腐儒的」
「你在南邊把四萬多倭寇的屍體築成京觀,那年北邊大旱,人人都說是因為你殘忍暴虐之舉,致使有傷天和,生靈塗炭,該把你下獄斬首以平上蒼憤怒是朕是朕下達罪己詔,把一切罪責都攬在朕的身上」
「旁人彈劾你私通內侍、結黨營私、擁兵自重、圖謀不軌是朕是朕把所有折子都壓了下來」
「更有人在朕耳邊說你養寇自重,跟匈奴人眉來眼去」
「還有人說百姓隻知你李靜涯,而不知朝庭,不知有朕」
「要不是朕你早就被斬頭、流放邊關不知多少次了」皇上怒意未消的咆哮道。
皇上說的這些事裡,李斂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儘管皇上話裡有點誇大的成份,但如果皇上所言有那四五成是真話,那麼李斂這些年來能活得那麼滋潤,可就不止是太上皇和馮子芝的功勞了。
「朕為你做了那麼多事,你現在翅膀硬了就要離棄朕背叛朕了嗎」皇上罵著不解氣,起身繞著桌子轉了幾圈後,拍案大喊,直把桌上的酒杯都拍跌了。
皇上這罪名扣得可大
李斂忙不迭道「臣與皇上相識一十九載,追隨皇上一十七年,絕無半點背棄皇上之心」這個罪名就是李斂也背不起啊
皇上酒醉尚有三分醒,立刻就捉住李斂這句話打蛇亂棍上了。
「那以後,朕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準你辭官,你就得乖乖得在京城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