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馥把他引出來之後,便停了手,“你似乎,很不想打擾到聞人璃。”
黑袍少年並未言語。
“那不妨讓我猜一猜原因。上次她們姐妹二人一路追蹤你到穹蒼,未果。後來趕回邊蜀之時,恰巧從凶惡的奴隸販子手裡救下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或許是一時興起,用苦肉計混進了玉宗,後來卻因阿璃對他的善待,而逐漸消退了將他人玩弄於股掌的心思。”沈馥頓了頓,隨即笑眯眯看向他,“我猜的對嗎——阿黎。”
少年大笑起來,摘掉了頭上的帽兜,露出一張清雋白皙的臉。
唯一不同的是他泛著邪氣的眼神,再不複以往的卑怯和瑟縮。
“我不愛和聰明人玩兒,這樣會顯得我不夠聰明。”
“不,你已經很聰明了,偽裝得很好,至少今日之前,我從未懷疑過你。”
少年聳聳肩,“你隻是未曾注意過我。嘖,還是和那些蠢貨玩兒有意思,你們嘛,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沈馥道。
“你問你的,與我何乾?”
“你不是一向講究公平交易?我問你答,很公平的。”
少年一聲嗤笑,“沈宗主莫不是把我當傻子?你打我一掌,我也打你一掌,這才叫公平,隻有被打,何談公平?”
“那好,你也可以問我一個問題,不過,我先問。”沈馥盯著他狹長的透著邪肆的眼睛,“第三絕,你是如何得知?”
“當然是師父他老人家親口告訴我的了,就在……那座山上。”
沈馥的神情逐漸凝結,如三尺寒冰,“你大概不知,我與二位師兄都是稱之為師尊的。”
手掌在腰間掛著的八寶錦上拂過,一枚巴掌大的銀鏡赫然出現在她掌心。
“你既不肯說實話,那我便親自來瞧瞧你這位聰明人的過往。”
鏡麵在少年臉上一晃,霎時漾起波紋,薄霧緩緩散去,畫麵逐漸清晰。
是一處乞丐窩。
畫麵在每個乞丐的臉上劃過,最後定格在一個臟兮兮的男童臉上。
他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猙獰,正對著兩個乞丐男女破口大罵,“自己都無法養活的兩個人,竟然還要一塊兒成親生孩子?隻圖自己一時快活,卻連一頓飽飯都不能給我們吃,你們也算爹娘?世上有你們這麼沒用的爹娘?”
兩人一言未發,隻是低著頭,周遭形形色色的乞丐們甚至連一個眼風都沒有分給他們,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或者說已經麻木了。
後麵稻草上怯怯地伸出一隻小手,扯了扯男童破爛臟汙的衣角,眼神黯淡且空洞,“哥哥……”
男童抱起地上小臉蠟黃的妹妹,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畫麵如水劃過,再後來,他爹得病死了,是瘟病,旁人都開始叫他‘瘟小子’,他每次都會認真地去糾正,“是溫黎,黎明的黎。”
無一例外,換來的都是嘲諷和譏笑。
他娘也想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可是沒人肯給一個乞丐機會,她手裡攥著半個饅頭被人毒打的時候,還在拚命往他們那個乞丐窩裡爬,“我得把饅頭拿回去,我還有生病的兒子,還有瞎眼的女兒,我——”
溫黎的娘也死了,僵硬的五指還死死攥著那半個饅頭。
不過是死了一個乞丐,賣饅頭的人不以為意,“你娘要饅頭,我給她了,我想要她的命,她也得給我,這不是很公平?”
目光從那人的臉上飛速掠過,溫黎蹲下身盯著她娘大睜的雙眼,低聲道,“是,很公平。”
下一瞬,他抄起旁邊豬肉攤上的菜刀,徑直砍向賣饅頭的脖頸,鮮血噴薄而出。溫黎麵容平靜的將菜刀從他身上拔出,“你要她的命,你得到了。我要你的命,我也得到了,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