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讚賞點頭道“你能明白就好,即使這半年裡你倆的確相處出些感情來了,可郡主始終都是皇家貴女,你就不要多想了,忘掉這半年內的事情吧。之後陛下應該會加封郡主,說不定還能晉升公主,這也算是對淮南王的補償了。”
蘇二五無言而立。
待莫懷及周圍護衛離去後,蘇二五心神恍惚,莫名想起了白日夢。他莫名體會到了她的心情,這種沒有權力的無力感
他將一切怨恨和憤怒收斂心中,保持著漠然的神色,他已經知道自己以後該如何去做了。
淮南王被魔道中人所殺之事讓朝廷和江湖都受到了極大的震蕩,無數江湖人受此連累,紛紛唾罵起五惡花來,以至於僅餘下的五惡花之一的紫鳶花都被魔道中人所排斥,簡直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唯獨紫鳶花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無辜,然而他的話沒法讓任何人相信,隻能將這份委屈收起來。
虞真和虞可這對兄妹被加封為淮南王和韶秀郡主,也由於淮南王之死,文學館也隨之解散了,因為虞真並不喜愛這些。而隨著文學館的解散,似乎也沒人注意到那個曾經嬉皮笑臉的少年人的無聲無息的消失,除了一個人外。
然而親人的逝去終究也是淡化了那個人在其心中的影子,一切世事宛若雲煙。
承道二十一年春正月二十日,外邊淫雨霏霏,在這寒冬中下著雨簡直是要了人命。鐵仁心撐著腰從床上起了來,他已是四十多歲了,平時也不如何習武,腰骨到這年紀竟是有些不太好了。他歎了口氣,微微抬頭,目光透過窗欞,越過瀝瀝細雨,落在那嬌豔的梅花上,粉紅的花瓣在雨滴的敲打中挺立著,甚至孤高,他一陣心神恍惚。
吱呀,侍女推開房門捧著麵盆走了進來,屈身道“鐵先生,該換洗了。”侍女名叫梅姝,便是他起的名字,因他喜愛梅花,便隨意給她起了這麼個名字,而梅姝似乎也對自己的新名字很是歡喜,不過,與其說是對名字歡喜,不如說是對人歡喜吧。
鐵仁心微微頷首,下了床,接著在侍女梅姝的協助下換洗衣物,最後披上了一件長袍,挽了頭巾,長袍洗練簡樸,有幾分常年讀書的氣息。不過他也的確是讀書人,曾經是個書吏,幼時從村中富貴人家那裡借書來看,雖便覽詩書,但最終也不過是做了個小吏罷了。
畢竟,他是個寒門。
而與過往的寒門身份相比,如今的他竟是二元會的最高領袖,這差距當真是大得很。不過在幾個月之前,他還隻是二元會的二手子,當然,在彆人眼中他還是排名第二,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親手殺死了大手子。每想到這裡,他便禁不住想起了在山神廟中那個人臨死前自己親手將刀子捅進他胸口的光影,這事便是連他最貼身的侍女梅姝都不曾知曉。
梅姝邊幫他穿衣邊柔聲說道“鐵先生,其他人都在大堂裡集合了,就等你出去了。”鐵仁心應承了一聲,示意自己已經知曉了,房中在靜寂半響,他忽地又開口道,“梅姝,我給你些錢財離開吧。”
聽見這話,梅姝當即慌了,忙開口問道“鐵先生是嫌棄梅姝了嗎?梅姝是哪裡沒做好嗎?”
鐵仁心搖頭道“不,你做的很好,但我們之後要做的事情很危險,所以”
梅姝卻是堅決地道“鐵先生,難道您是以為梅姝是因錢財才跟著您的麼,梅姝之所以跟著你便是想一睹你的風采。鐵先生乃蓋世豪傑,日後必定大有身份,梅姝隻不過是想一直跟在你身邊罷了”她委委屈屈地說著,便低下了頭。
鐵仁心心生幾分憐憫,又是輕歎一聲“也罷,既然如此那我以後也隻好護你個周全了。”
梅姝既驚且喜地笑道“哪用得先生護我,梅姝便會護住先生。”
換好衣服後,鐵仁心推門而出,沿著走道直來到大堂內,他走進大堂,早已抵達的人們已經坐著有說有笑地閒聊著等他了。他掃視一圈,不少熟人的麵孔映入眼簾,荊釵布裙的美婦人梁尤娘、文質彬彬的錦衣公子謝渤,手中把玩著菩提佛珠、一臉笑眯眯的摩訶和尚,手邊杵著金棍、身穿洗練利落衣裝的韋再行,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白衣書生呂雲祈這些人都是二元會的核心人物了,他們身懷常人所沒有的才學和身手,而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有個很不錯的出身背景。
比如梁尤娘本是一名千金小姐,卻自小鐘愛練武,其父也由得她這般消遣著日子,後來嫁於官宦世家,與丈夫舉案齊眉,後來其夫慚愧於她每天待在閨房無事可做,於是便給她買了些消遣讀物,可一讀卻不得了了,因為那些讀物中的主角往往有一顆向往著自由和正義的心靈於是入迷了的梁尤娘竟是自以為是其夫家和娘家困住了她的人生,於是殺夫證道,闖來了江湖後來又聽得二元會以自由之名反抗朝廷,於是她也跟著來了。
鐵仁心很清楚,自己跟眼前這些人是不同的,而且有著本質上的區彆。他們所反抗、所打著的旗號乃是所謂的自由,這也大抵隻有吃飽了的富貴人家才會想到的東西,即使他們脫離了本家,也因有一身好才學和武藝而不會吃苦多少,如今聚在一起更是鬨出了一番大事來,以至於朝廷都派兵征討了。
他本隻是一名書吏,在二元會攻城略地時無意中被俘虜去,後來因其謀略而得到了二元會大手子的賞識,於是很快就晉升上來了,內部眾人也尊敬佩服他,讓他當了這個二把手,可以說是二元會的智囊所在。
是的,他跟他們是不同的。他如此在心中微微呢喃著,因為他為的隻是生存,而他們卻舍棄無數人向往的生存祈求著狗屁自由,他也知道這群人是成不了什麼真正大事的,但不要緊,等火候到了後,他自然會招攬新人來取替了這群傻蛋,而如今他卻還需要他們及這所謂的自由口號。
鐵仁心並沒有走到主位上坐下,他就這樣站在眾人麵前,微微沉吟,略顯悲痛地道“我近來得知了一個情報,燕兄他被朝廷的人擒殺了,頭也被砍下來懸掛在城門上以作警示。”他口中的燕兄全名燕飛越,乃是原來的二元會大手子,即是曾經的二元會最高領袖。
眾人中顯然也有一些人聽說過這個消息了,這會兒再次聽到也禁不住悲從中來,韋再行更是站起來大聲叫嚷道“那我們就替大手子報仇!”這一番叫嚷,堂中坐著的、站著的幾十人也跟著叫嚷了起來,似乎不叫就是叛徒,鐵仁心伸出手虛壓一下,旋即沉聲開口道,“我也知曉你們心中悲痛,隻是如今當務之急就是找個新的根據地,然後再次召集兄弟們重組二元會。”
眾人聽了也是紛紛點頭同意,他們也猜出鐵仁心已有主意,於是紛紛詢問“那我們去哪裡?”
鐵仁心緩緩道“景陽山。”
景陽山乃是江州三郡的交界之處,也是三不管之地,山匪縱橫,很是猖狂。
眾人麵麵相覷,很快便有人辯駁道“我可聽說那裡本就有山賊據守”
“那就殺了。”
輕飄飄的話語卻是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鐵仁心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望向大堂門口外的光芒,仿佛在遙望著遠方的某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