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天下,乃能者之天下。”許貫忠緩緩說道“而這也是我不願讓黃宣撫為我向朝廷求官的原因……”
“許兄,你這……”
楊明禪能做黃潛善的心腹,絕對不是傻子,特彆是那天生的好記性,讓他很快把許貫忠今天所有的話全都在腦子裡又重新過了一遍,而得出得結論是
我許貫忠不是真的喜歡清閒,也不是真的喜歡每天遊曆山水,不然我又何必去救劍門關?
我想做官,可我不想做大宋朝廷的官!
“許兄,您似乎對朝廷的怨念頗深啊。”楊明禪一時半會不知道如何接話,隻能有些尷尬的笑笑。
“哼,難道你不覺得這個朝廷已經千瘡百孔,暗無天日了嗎?”許貫忠生氣道“曾經我也為能夠立身朝堂造福萬民而懸梁苦讀,可是蔡京、王黼等貪官把權,哪怕你讀書萬卷也敵不過人家有金銀供奉。後來報考武舉,想投筆從戎,滅夏賊收燕雲,立不世之功,可你武藝再好,能敵過主帥昏聵、軍令不明嗎?”
“我為何寧可遊曆山水,也不願意踏入官場,就是看透了那朝廷的烏煙瘴氣。”許貫忠接著道“如今隻有你我二人,我也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沒有先帝的昏庸,哪裡有那麼的奸臣當道……我難道不能怨言?”
儘管這個年代沒有後來的文字獄,言論相對來說還算自由,可是許貫忠這麼直言不諱的說皇帝壞話還是讓楊明禪嚇了一跳。畢竟你罵蔡京、童貫、王黼這些人,你把他八輩祖宗都罵了,誰也說不了一個不字。但是你直接罵趙佶,可讓我如何接著你的話頭繼續往下說?
許貫忠似乎猜到了楊明禪的顧慮,沒等他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回答,直接繼續說道“楊兄飽讀詩書,年少成才,以你的才華卻沒有功名在身,還得得遇黃宣撫方能滿足溫飽,這難道不值得我有怨言,不值得人生氣?”
人啊,最怕揭短。
可是人們又最喜歡同仇敵愾。
正如許貫忠所言,楊明禪是個飽讀詩書的才子,他的書法文章連許貫忠都是真心佩服,隻不過平日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一些看法不夠務實而已。所以儘管少有才名,可卻一直沒有考上功名,後來還是經人引薦認識了黃潛善,卻不想二人極為投緣,時間一長,便成了他的心腹。
隻不過文人沒有功名在身永遠是個心底的痛處,而此時被許貫忠言語提及,楊明禪居然沒有一點怪他的意思,反而被他言語所感,直覺得自己的遭遇全都是昏君和貪官所造成的。不然怎麼可能連個進士都考不上?要知道幕僚與官員那完全是兩碼事,你隻能靠著彆人的信任而起落來決定日子過得好不好,而且人家想趕你走,隨時都能趕你走。
說得好聽點是幕僚,說的難聽點,與家奴無異!
“楊兄,如今天下大亂,你真的願意做一輩子幕僚,而沒有年少時一展報複的雄心了嗎?”許貫忠恰到時機的說道“我不願意在成都閒坐,是因為心中彷徨,而此地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可以傾訴之人了……”
許貫忠的話,讓本就心有所感的楊明禪更是感動不已。
是啊,我難道做一輩子幕僚?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乾一番事業?
“許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楊明禪一本正經的問道“可是請恕在下愚鈍,咱們如何能擺脫現在困境,而一展心中抱負呢?”
許貫忠聞言,再一次抬手指著前方高聳入雲的群山,正色道“天下,能者居之。遠處的武侯祠,難道還不能讓咱們找到一條明路?”
“你是說?”
楊明禪大驚道“你想……”
“不是我想,而是這個亂世已經做了選擇,現在隻看我們敢不敢去做。”許貫忠認真的說道“沒有黃巾之亂,劉玄德還在家鄉販履,諸葛武侯仍在荊湖教書。現如今,咱們的比他們都要高得多,那為何不能用這餘生,拚一個青史留名?”
“好!”
已經被許貫忠說得麵紅耳赤、大口喘氣的楊明禪忍不住大喊出聲。對於一個本就驕傲的人來說,最怕的就是被彆人瞧不起!
“今日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事不宜遲,咱們現在趕回成都府如何?”
“楊兄,如今隻有咱們二人,如何能勸動黃相公?”許貫忠無奈道“何況我對黃宣撫了解不多,不知他是否有此誌向。如果他也是如杭州城裡的趙官家一般,許某還不如老死山野,免得將來身不由己!”
楊明禪剛才是一時衝動,現在聽他這麼一說也稍微冷靜下來,皺眉道“茲事體大,確實需要謹慎一些為好。隻不過許兄切莫心急,往後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咱們去做!”
“楊兄的心意我明白。”許貫忠建議道“如今巴蜀被逼無奈的與朝廷斷了聯係,可也正是這樣黃宣撫才有一飛衝天的可能。現在蜀中大小官員皆心服於他,咱們隻要讓他放下顧慮,大事必成……到時候,楊兄便是第一從龍之臣,封侯拜相又有何不可?”
楊明禪被許貫忠的話說得全身滾燙,因為這件事情看著駭人聽聞,可是仔細想來,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如登天。畢竟現在的巴蜀就是黃潛善說了算,各州合縣的官員基本上也是他的人,而長江水道被大周阻攔,又在巴蜀這種得天獨厚的地勢之中,隻要好好謀劃,誰敢說這事成不了?
“那許兄的意思,是讓我先去聯絡一些靠得住的官員,等黃公有了心思,你才願意出山相助?”
“是也不是。”
“許兄何意?”
“此事既然是小可提出來的,又怎麼能讓楊兄一人冒險。隻不過我現在不知道黃公心中所想,故而不願去駕前投誠。”許貫忠緩緩說道“何況,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做,不然等黃宣撫被楊兄說動,咱們到時候卻落了下風。”
楊明禪連忙問“何事如此重要?”
“我得去盯著吳家兄弟!”
“許兄不愧是熟讀兵法之人,某不如多矣。”楊明禪連聲讚歎道“這哥倆確實得小心,若是依我看來,萬一將來黃公真要大舉義旗,他們還真的會成為攔路猛虎。”
“在下也是這般想的。”許貫忠笑道“隻不過現在還沒有結論,所以我得去劍門關看看,哪怕他們真有什麼舉動,小可也能隨時與楊兄通氣。”
“好好好,事不宜遲,咱們先回成都。”楊明禪道“我自會想辦法聯係一些可靠之人,如果有何變故,一定第一時間通知許兄。”
“好。”許貫忠對著楊明禪鄭重的行了一禮“能識得楊兄乃許某三生有幸,還請受在下一拜!”
……
如果楊明禪是黃潛善的幕僚,那麼許貫忠之於吳玠隻能算半個。從始至終,許貫忠就推脫了對方想把自己留在軍營建功立業的好意,其目的就是要借助吳玠、利用吳玠,但是又得有足夠的自由。
而此時,他所謀劃的蜀中之亂終於走出了第一步。至於剩下的事情,他相信楊明禪,也相信黃潛善。
人,都是有野心的,特彆是對於已經有了足夠地位,又山高皇帝遠沒有可以管束自己的時候,那麼野心就會一步步的變大。許貫忠所要做的,就是讓人給他提個醒,讓他知道自己有這個野心,也有實現這個野心的能力!
看著遠方矗立千年而不倒的都江堰,楊明禪同樣被許貫忠勾起了自己的野心。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說動那個可以替自己實現野心的人!
而此時,成都的宣撫使衙門內,黃潛善還不知道這些事,他正為吳玠給他送來想再募兵一萬的請求而發愁。
“今日怎麼沒見楊先生?”
“回相公,楊先生昨日不是同您告假,說是許貫忠許先生邀他一起去青城山的麼?您……”
“確實有這事。”黃潛善被身旁的下人一提醒立馬想了起來,輕笑道“這位許先生也是難得的人物,可惜不能為我所用。隻不過現在他與楊明禪交情頗深,倒是可以讓他說項,然後去勸勸吳玠這個強種。”
“老爺,吳將軍還想著收複陝中?”
“是啊,他是一心隻想殺賊立功,可現在咱們與朝廷都斷了聯係,就算立了功勞,誰又給咱們封官加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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