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聖人，消失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三界都要轟動，引發軒然大波。
雷恩皺眉直皺，無法想象什麼情況能讓一位七階聖人徹底失去蹤跡。
聖人已經是天庭神話世界的天花板了，不僅力量碾壓一切非聖存在，元神還能寄托於天道，不死不滅，沒有任何滅殺手段。
至少本世界中，似乎不存在徹底消滅一位聖人的辦法。
《封神演義》原著中有「薨聖丹」，可此界並沒有，這個世界的鴻鈞道人連基本的人格和感情都沒有，可以當作不存在。
當然，伏羲聖皇隻是失蹤了，河圖洛書上仍然有他遺留的聖道印記，說明他沒有隕落。
「這事女媧娘娘知道嗎？她是怎麼說的？」
雷恩忍不住問道。
直覺告訴他，伏羲聖皇的失蹤，牽扯到此界的大秘密，非同小可。
「娘娘說不必擔心。」舜回答道。
「就這些？」
「嗯，她讓我們不用多想，伏羲無礙，以後會出現的。」
「……」
好敷衍的回答啊。
雷恩嘴角一抽，思索片刻，又產生了新的疑惑，道：
「既然女媧娘娘還在，那九鼎之事，你們怎麼不讓她出麵？」
女媧肯出麵的話，隻需法旨一張，玉帝就得乖乖交出九鼎，哪裡需要這麼麻煩。
聽到這話，黃帝臉色有點尷尬，撓撓頭，欲言又止。
四帝的表情也有點不自然，對視一眼，還是舜帝上前，將雷恩拉到一邊，
舜臉色有點遲疑，斟酌片刻，才道：
「你不知道嗎？軒轅，以及我們幾個，當年和女媧娘娘有點衝突，主要是因為人族內部事務由誰來負責的問題。
當時……怎麼說呢，早期人族還在蒙昧時代，風餐露宿，茹毛飲血，後來過渡到了母係氏族、采集社會，大致就是三皇時代。
而到了五帝時代，父權開始崛起，這就產生了很多矛盾，女人的地位在各大部落中急劇下降，淪為男人附庸，而女媧娘娘作為人族母神，女性人皇，首當其衝。
以前，人族內部大大小小的事務，幾乎都是由女媧娘娘決定，為此，她還特地斬出了地皇女媧氏這個分身，成為三皇之一。
可軒轅兄證道後，對此很不滿，一一廢除了母係氏族時期的一些製度。
我們幾個也順水推舟，逐步確定了男人在部落中的絕對主導地位，默契的打壓女性……咳咳，就是這樣。」
雷恩：「……」
母係氏族社會→父係氏族社會。
禪讓製→家天下。
這種文明演化在這個世界也發生過，而且涉及到神魔，更加複雜。
女媧娘娘和五帝的矛盾也由此而來。
女媧身上有濃重的母係氏族社會的殘留，在古早時期的人族內部，她的地位顯然是至高無上，無所不能的，所有孩子都尊敬她，愛戴她，讓她掌控和安排一切。
可到了五帝時代，父權抬頭，她的地位就開始下降了，且越來越低……
雷恩能想象五帝和女媧有過哪些衝突，想必鬨的很不愉快，他瞥了一眼臉色有點不自然的黃帝，道：
「軒轅兄做過什麼？看起來，他和媧皇的矛盾不小啊。」
「這個，這個……」
舜有點遲疑，看軒轅沒有製止他，他就拉著雷恩，走的更遠了一點。
他低聲道：「你知道的，軒轅兄有時候脾氣急躁，他當年為了徹底廢除母係氏族製度，去過媧皇宮多次，有一次還……罵了娘娘。」
「罵？」
雷恩眉毛一挑，有點八卦的追問道，「他怎麼罵的？」
舜支支吾吾的，猶豫了很久，才湊到他耳邊說了一段內容十分勁爆，甚至堪稱炸裂的話。
雷恩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
黃帝的話大致如下：
人族發展至今，母係氏族的那一套已經不合時宜，應全麵廢除，各部落族群的權力應該交由男人掌管。
你，女媧氏，身為人族的母神，應該爽快的交出所有權力，老實待在媧皇宮內享受香火氣運即可，少對人族內部的事務指手畫腳。
當然，這是去掉了一些臟話後的文明翻譯。
什麼老女人，你那一套早就過時了，少唧唧歪歪，聖母心泛濫，現在已經沒你什麼事了，安心做你的女神，沒事就少指手畫腳，爺才懶得聽你一個抱殘守缺的蠢女人的意見……
聽著舜的講述，雷恩已經汗了。
「軒轅兄為什麼還能活著？」
「……」
舜一臉尷尬，輕咳幾聲，解釋道，「所以，軒轅兄挨了一發紅繡球，躺了幾百年。」
「……」
無話可說。
雷恩甚至覺得，女媧的脾氣很好。
黃帝的話何止是膽大包天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女媧，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那媧皇就退讓了？」
「嗯，她最後讓步了，大禹那一次也是如此，她反對大禹把王位傳給自己兒子，覺得禪讓製比家天下更好，但最後還是默認了此事。」
「……」
聽到這裡，雷恩的心情有點複雜。
他能想象，女媧的心情，看著自己創造的種族從懵懂無知的童年，一步步長大，成熟，脫離她的繈褓，越來越獨立自強，最後把她這位母神也拋到了身後……
這其中經過了多少掙紮，不舍，隻有她自己清楚了。
黃帝走了過來，臉色平靜，道：
「當年我和娘娘爭論，她始終認為，母係氏族社會優於父權製度，三皇時代，男女地位更平等，主張平均主義，人類的品性更純粹，善良，極少發生內鬥，是她心中的理想社會。
而到了我開啟的五帝時代，男人掌權，人族部落之間的戰爭，侵略，自相殘殺，都顯著增多。
她也認為禪讓製要優於家天下。
相比不問出身，從各部落中選賢舉能，能者上，劣者下的禪讓製，家天下顯得狹隘又自私，讓一國興亡寄托於一家血脈宗親，非常不合理。」
「……」
雷恩沉默，俯瞰著中原九州。
東漢末年，諸侯割據，群雄逐鹿，戰火紛飛，英雄輩出，人道之氣也像火焰
般燃燒，殘酷而又充滿活力。
「我覺得媧皇的觀點未必就是錯的。」
「也許吧，可能我那次確實說的太過分了，她之後就很少露麵了，隨便我們怎麼搞……大禹那一次，她也隻是讓使者傳信，表示了反對意見。」
黃帝臉色有點複雜的道。
顯然，大禹沒有聽從女媧的意見，堅持把王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禪讓製終結，夏朝建立。
之後商周，秦漢，都是家天下。
而且，大禹敢無視女媧娘娘的意見，很大程度也是有黃帝，或者說五帝這些前輩榜樣在，是他們幾個，把女媧砸下了神壇，讓她不再具有至高無上的統治地位，也不再擁有對人族內部事務絕對的權威。
到了商朝，紂王都敢題詩褻瀆女媧了……
她的地位越來越低。
「這就是你不求助女媧娘娘的原因？」雷恩似笑非笑的看著黃帝，「蠢女人，抱殘守缺，以後少管事。」
黃帝老臉一紅，打了個哈哈，裝作沒聽見這些話。
九鼎之事，他們五個沒去求助女媧，就是因為拉不下臉。
他們當年自信滿滿的保證，會處理好人族內部的一切事宜，總不能一遇到麻煩，就轉頭求助女媧娘娘吧？
那可太打臉了。
人族要自強不息，擺脫對家長的依賴，他們也丟不起這人。
六人又攀談了片刻，五帝離去。
離開前，舜特意提醒雷恩，道：「女媧娘娘很喜歡優秀的人族後輩，你有機會，就去媧皇宮看望她一下。」
「你們怎麼不去？」
「我們五個，還有大禹，現在連媧皇宮的門都很難進去。」
「……」
誰說女人不記仇來著。
女媧是放手了，讓人族自行發展，可不代表她就對五帝，大禹這幾個刺頭有好感。
雷恩頗為無語，乘坐那輛白虎車輦，返回天宮。
臨彆前，他還往荊州的方向看了一眼。
隆中，一個簡陋的茅草屋前，有一儒士。
他身長八尺，五官端正，容貌甚偉，頭戴綸巾，身披白色鶴氅，手持羽扇與玉碟，飄飄然，仿若仙人。
諸葛亮抬頭望著高空。
九鼎，九州結界，人族氣運形成的金色大網，諸天星鬥，三十六重天和漫天仙佛，全部倒映在他的眼中。
他的雙眼，智慧如海，深不可測，包含森羅萬象，天地至理，簡直就像天道一般。
他手持玉碟，仰望高空，雙眸泛白，目光穿過了天宮萬殿，無儘時空，觸及了冥冥中的天道。
玉碟發光，三千大道靈光閃爍，奧妙無窮。
天道高遠，本無形無質，不可測，不可觸碰，此時卻有了反應，顯化出一個被鴻蒙紫光環繞的神秘道人。
鴻鈞道人盤坐在天外天，無思無感，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他淡漠如天道般的眼眸和諸葛亮對視，手中的至寶『造化玉碟』受到牽引，輕輕顫動，三千大道法則浮現，鴻蒙紫氣浩蕩。
兩張玉碟輕輕轉動，隔著無儘時空，產生了某種共鳴。
諸葛亮手中的『虛擬玉碟』越來越亮，大道紫光凝聚，實質化，玉碟竟有了真實的質感。
他的眼神，也變得高遠，深邃，如天道一般。
他幾乎要化道了，與鴻鈞合一。
實際上，他保持這個狀態，已經快一百年了。
直到雷恩看向這裡，諸葛亮心有所感，身軀一顫，眼中純粹冰冷的銀華褪去，他收起玉碟，不再窺視天道的奧秘，也擺脫了化道的危險。
「天道之秘，得窺九牛一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