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存保狂怒:“反了!反了!”
“你閉嘴!”武鬆炸雷般一聲大喝,韓存保這等膽色,都不由一震,眼前一恍惚,似乎眼前不是個人,是個身長三丈的妖虎。
卻聽武鬆朗朗喝道:“姓韓的,爺爺今日救你,是看在你也曾為漢家出生入死血戰!不然彆的不說,單說你把雁門關弄得如紙片一般不禁打,便該讓那鄔梨斬了你!你看看這個女子——”
他手指瓊英,虎喝出聲:“爹娘都遭田虎殺儘,藏身賊府,方才勉強保的性命。晉中大地,這等慘劇還有多少?你等軍將,都是百姓供養,百姓遭人荼毒殺戮時,你等何在?想解了田虎請功受賞?你也配!爺爺告訴你,如何處置田虎,這個小女子,卻比你這將軍老爺更有資格!”
韓存保被他一番教訓,臉都白了,有心上前一戟要了他性命,心中最後一絲理智瘋狂警告自己: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他強忍忿怒轉過頭,忽然一眼看見宗澤,頓時發作道:“宗汝霖!你家的好孫婿,眼中全無朝廷二字,你不是自詡大宋忠臣麼?如今有何話說?”
武鬆麵色微變,不由有些緊張,所幸滿臉血汙,人家也看不出來他色變。
宗澤為人,在小節上極為靈活,於大義二字,卻是古板方正,他同宗澤相處數月,如何不知?
當初宗允兒因為情動,要照料他傷勢,失蹤數月,想起家中擔憂,祖父怪責,不由後怕,卻是武鬆一力擔之,要同她前往雁門關,麵見宗澤求親,曹操擔心宗澤對自己的敵意影響二弟好事,出主意讓他自稱張大膽,他和宗允兒商量一番,決定照計而行,省得彆出意外。
本來準備求了宗澤允肯便回,不料宗澤對武鬆卻是極為投契,愛極了這個孫女婿。
宗澤雖然沒做過大官兒,卻懷大才,一身武藝,又精研兵法,平生自苦者,一是壯誌難酬,二是兒輩資質有限,無法傳承自己這身本事,和武鬆一談之下,見其思路暢達,胸襟博大,頓時極為歡喜。
他不知武鬆受曹操熏陶,心竅已開,隻道這是上天憐惜,賜下這麼個良材美玉做自己孫女婿,故此死死留住不許離開,把自家槍法、兵法,以及為人處世之道悉心傳授。
相處日久,武鬆感受到老人這番拳拳之心,他本就是最重情義漢子,豈能不銘感五內?今日上陣喊出本來名號,也是下意識不願再欺騙老人之故。
他此刻緊張色變,倒不是怕彆的,隻恐傷了這老人家相待自己的一番誠心也。
不料宗澤盯著武鬆看了片刻,忽然一笑:“韓節度,這孩子說得難道錯了?這個女娃娃乃是苦主,自然有資格報仇。”
韓存保不敢同武鬆硬剛,卻是不怕宗澤,當即暴怒道:“你這廝素來自詡忠義,整日裝得忠臣孝子一般,如今卻也包庇私人,這等大逆不道之話也說出口來!”
“韓節度!”宗澤老眼一瞪,兩道冷光射出:“孔子曰:知我者,其天乎!宗某何許人,天地自知!況且國家雖有法度,世間猶有人情,你為一方節度使,又活了偌大年歲,豈不知法意、人情,實同一體。徇人情而違法意,不可也;守法意而拂人情,亦不可也。權衡於二者之間,使上不違於法意,下不拂於人情,方可通行而無弊矣。”
韓存保雖是名儒世家子弟,自幼卻不好學,不然好好如何會落草?聽得宗澤慷慨激昂一番話,不由瞪大了老眼,疑惑道:“你說什麼?”
宗澤呆了呆,搖頭道:“也沒什麼,隻是欲為魏郡王一大哭也。”
魏郡王者,韓琦也。韓琦熙寧八年去世,一生擁立二帝,侍奉三朝,位極人臣,當今天子即位後,追封其為魏郡王。韓琦一代學問大家,生出個這般文墨不通的孫子,宗澤卻是真心為他一哭。
韓存保怒道:“匹夫,欲辱我乎?”
宗澤苦笑道:“昔日國法不許於坊內經商,魏郡王時猶年少,語君王曰:此法利於管理,卻不利於居民,無視人情,非善法也。君王從之,遂有後來市井之繁華。你連令祖的觀點都不明晰,非宗某辱之,乃自辱也。”
韓存保聽的頭昏腦脹,大致也明白對方再用自家爺爺的話對付自己,心想罷了,一時忘了宗老兒是文官出身,我和他做什麼口舌之辯?幸好這裡大都是丘八,不然傳揚開去,老子顏麵何存?
當即冷笑道:“哼,總之我上書朝廷,言明此事始末,想必朝中大臣,自有公論。”
宗澤看向瓊英:“小小幼女,為父母報仇,手刃巨酋,此千古罕見之事,宗某亦會寫信,告知京中師友,想必士林之中,必引以為美談也。以官家之性情,若是得聞此事,說不定還要吟詩幾首,以彰此幼女德行。”
韓存保麵色一暗,心想似乎還真就如此,幼女報仇,手刃巨酋,的確是樁美談,若不是搶了老子功勞,我都想和人吹噓一番……當即怒哼一聲,作色而去。
宗澤看了武鬆一眼,淡淡道:“原來你就是‘活典韋’!你是直心腸的好漢,甚麼張大膽,是你兄長教你編的吧?”
武鬆麵紅過耳,呐呐不言。宗澤搖頭道:“去歲我和你兄長一談,以為他這等人,必然要為禍天下,於是引為心腹之患。不料這天下不用他為禍,先自有王慶、田虎等鬨亂,南方還有個方臘蓄勢待發……你兄長卻成了朝廷節度使,童樞密的愛將,替朝廷平王慶、征田虎,這真正是……我來雁門,想必也是他的手腳,不過若是不來,宗某又豈會知道,便連堂堂邊軍,也儘敗壞至此……”
一時間,他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露出又茫然、又痛苦的神情,低聲道:“是也非也,吾輩究竟是凡人,自以為是的,怕也未必就是。大膽……武鬆啊,你以後好好對待允兒,彆的事情,我也不想多問了。”
武鬆聽了,心中百感交集,跪倒在地道:“宗爺爺放心,武二一生一世,絕不辜負允兒。”
宗澤唏噓點頭,看了一眼瓊英,對武鬆道:“速速辦完了事,回來陪我喝酒。還有田虎的人頭,還是要交給韓節度才好。”說罷策馬而去。
武鬆待宗澤走遠,方才起身,看向瓊英:“可想好了?手刃他報仇,還是送去讓他吃剮?”
不料瓊英秀眉一揚:“想好了!我親手剮了他便是!”
武鬆吃了一驚,隨即笑道:“那也由你。”
瓊英上前拾起田虎寶刀,吸一口氣,提刀就砍——她哪裡會剮人?隻剛聽得一個三千六百刀的數目,心想我殺他三千六百刀,豈不就是剮了?
田虎哀叫打滾,砍到第二十九刀時,終究一命嗚呼,瓊英胡亂又砍幾刀,隻覺田虎血肉模糊越來越是惡心,腸子肚子都流出來,臭氣熏天,終究忍不住乾嘔一聲,扔了刀子退開。
武二郎正要說話,忽然見田虎屍體旁,一陣陰風卷起,隱隱約約有個美貌女子現身,瓊英一震,大喊道:“娘!”早已淚落如雨。
那女子望著瓊英微微一笑,轉向武二郎,福身一揖,輕聲道:“多謝英雄為我夫婦報仇,小女孤苦,還求英雄多多照料。”
瓊英撲上去便要抱她,但見風兒一卷,哪裡還有痕跡?瓊英把淚眼連揉,一時不知方才所見,究竟是真是幻。
葉清在一邊跪下,垂淚道:“如今小姐大仇雖報,然而世道混亂,小人這點本領,也未必能護她一生。方才夫人顯靈,求懇恩人代為照拂,還請恩人應允。”
瓊英眼淚簌簌而下,哭道:“果然是我娘回來了麼……”說著看向武鬆,小小的臉上忽浮現出一絲羞澀之意:“幸蒙大哥為我報了父母之仇,又有母親之命在此,既然如此,小妹願意一生一世……”
“停!”武鬆嚇得一顫,連忙喝止,皺著眉看瓊英道:“你這小妹子方才幾歲?況且豈不聞我已有愛妻,方才為你說話那老爺子,便是我愛妻祖父……你這般年紀莫要胡思亂想,待他日長大了,自然有與你有緣的良人。既然你母親托我照料,我看你這根骨天賦也是難得,若是願意,武二倒是可以給你做個師父!”
瓊英一愣:“啊?收我做徒弟麼?”
武鬆點了點頭:“古有花木蘭,如今天下將亂,為何不能有個仇瓊英!將來為國征戰,讓那些異族知道,不僅漢家兒郎都是英雄,漢家女兒,也自有武勇氣魄!”
瓊英此時不過十二歲,雖然女孩兒早熟些,卻也的確沒什麼情情愛愛心思,之前想要以身相許,也不過是從話本中看來——人家男的若有大恩於自己,相貌俊朗的便要以身相許,相貌醜陋的則要結草銜環,她看武鬆凜凜一軀、威風八麵,於是便按以身相許論處,倒不料人家有了老婆,反要當自己師父。
師父就師父——瓊英暗地歡喜,畢竟這般年紀,說要嫁人什麼的,自己都覺得怪異,反而師徒關係讓她覺得充滿安全感和溫暖,又聽武鬆說的豪邁,頓時也激起了骨子裡的好武之氣,當即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弟子仇瓊英,拜見師父!”
武鬆坦然受她三拜,扶起來大笑道:“好!不料武某開山弟子,竟然是個女孩兒,日後定要讓世間好漢得知,武某的徒弟,縱是女孩兒,也不遜於任何男兒!”
有分教:好漢喜得佳子弟,女兒有幸拜良師。一身絕藝得傳授,疆場他朝任騁馳。
哢哢就是個六千+大章,小弟也有底氣開口要個票票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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