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暗自點頭,童貫為了此趟出使,倒也真是絞儘腦汁,贈送這些兵甲,一則正投女真人喜好,二則趁機也是炫耀勇武,好教女真人以為宋朝兵甲銳利,不敢小覷。
畢竟童貫為此事準備已久,此前未曾識得曹操時,手下沒有能夠鎮住女真的好漢,因此也隻得在禮物上打算盤了。
阿骨打開口道:“馬大夫,你且繼續說,宋朝國主,還叫你帶什麼話來?”
馬政連忙答道:“稟陛下,主上聽聞貴朝攻陷契丹五十餘城,甚為歡喜,因此遣我等渡海尋路,正是要和貴朝複通舊好。想那契丹,自耶律延禧登基,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本朝憐他國度生民苦楚,正欲行吊伐之事!如今貴朝國勢大盛,我主願與陛下共伐大遼,若陛下有意,待外臣回稟主上,不日自有國使抱國書來,商議結盟之事也。”
阿骨打聽罷,心中狂喜,麵色卻沒什麼表情,隻淡淡道:“貴朝國主之意,朕已悉知,然而兩朝雖有舊誼,畢竟百年不通音訊,忽然說要結盟,須容朕細細考量,和大臣們共議。”
國相完顏撒改起身笑道:“吾皇所說,乃是正理,這等大事,還需細議。貴使遠來不易,且放懷飲酒歡樂,待我朝議定,再行相商不遲。”
馬政連連道:“應得如此,應得如此。”
當下歸座飲酒,席間有女真戰將問及懿州戰事,完顏婁室起身細述始末,又將曹操等人功勞大加誇讚,那些女真將軍無不訝異,都道:“前番婁室捷報傳來,說及宋使功勞,還道是婁室有意讓功與遠客,圖個好看,如今這般說來,難道竟是屬實?可是我等一向聽聞,那宋國戰力尚且不如契丹,如何能有這般好漢?”
城外被阿骨打訓斥的兀術,乃是阿骨打第四子,漢名完顏宗弼,忽然起身,冷著臉道:“既然婁室叔叔的戰報儘皆屬實,那我倒要明白問一句——姓武的,徒單定哥當時在你麾下,他被遼軍射死,豈不是你指揮不力之故?”
曹操這才明了此人如何初見自己,便是一副有仇模樣,卻是要為徒單定哥出頭。
當即起身來,皺眉道:“當時情形,婁室將軍方才已解說明白,我部千餘人,蕭乾三萬餘人,戰事一起,人人爭先,連我自己亦不落人後,亂軍之中,定哥將軍中了敵將冷箭,英年早逝,我亦為此傷懷……然而刀槍無眼,吾輩既然上陣,誰敢自誇萬全?”
兀術眼珠都紅了,連連冷笑道:“說得輕巧,定哥打了不知多少惡戰,偏偏在你指揮時喪生,你豈能輕輕把自家摘脫乾係?”
曹操見這小子胡攪蠻纏,怒氣暗生,亦擺下臉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大金國的規矩,原來貴國征戰,出現死傷,便要追究主將的罪過麼?”
婁室亦起身來,不快道:“兀術郎君,讓武節度指揮此戰,原是我下的令,你這般說,定哥正亡,卻是該我婁室來負全責。”
兀術還待再說,阿骨打輕輕一拍桌案,低喝道:“兀術,住口!我知道你和定哥交好,但是誠如武節度所言,刀槍無眼,誰能保證萬全,他這一仗打的極好,不該被你橫加指責。”
說罷望向曹操,微微笑道:“武節度,兀術雖已十八歲,卻不曾真個上過陣,所說言論,令人發謔,實在體統大失。你為我大金出力打仗,乃是大金國的好朋友,還請體諒這小子的無知。我這個做父親的,替他向你賠罪,我自會重重處罰他。”
說著端起酒來,曹操連忙端起酒杯,一飲而儘,笑道:“武某豈敢!兀術郎君之言,不過心痛朋友,我等都是少年時過來,男兒血性,如何不能體會?還請陛下海量,免於處罰。”
阿骨打點點頭,借坡下台,盯著兀術,冷聲道:“你平日胡鬨也就罷了,今日外國使臣在此,你竟也敢如此冒失,不惟丟了我完顏家的臉,更損了大金國的威風!幸好武節度寬宏,不同你計較,朕隻罰你……”
還未說出要如何懲罰兀術,忽然一個嬌俏身影,一陣風般自後殿衝出,跪倒在阿骨打麵前,大哭道:“父皇,你不要懲罰四皇兄,他是憐惜我做了望門寡,因此惱怒,以至於失態得罪了使者,我、我願代他向使者道歉。”
兀術把眼一瞪,跺腳道:“烏璐,誰叫你出來的?滾回去,父皇懲罰我,為兄受著便是,何須你向外人低頭。”
阿骨打仰頭一笑,笑聲森冷,目視眾人道:“你們看,我這做父親的,忙碌於戰事,沒能好好教導孩兒,以至如此丟人現眼!來人,給我把兀術拖出去,關進水牢,待我發落!”
門口幾個護衛如狼似虎衝入,扛起兀術就往外走,那個叫烏璐的女子愈發大哭,忽然伸手扯住護衛,不許他們帶走兀術。
要知女真人本就是化外野人,規矩遠無漢人嚴謹,吵吵鬨鬨,都是常事。偏偏阿骨打生了一堆兒子,這才得了個女兒,自幼愛如珍寶,寵溺至極,若是尋常,烏璐便是鬨得更厲害,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隻是此時宋使在堂,在阿骨打心中,宋朝乃是禮儀之邦,隱隱然便有些自慚,格外要把出大皇帝的架子來。
然而此刻兒女先後大鬨,讓他大失顏麵,一張瘦臉頓時冷得能刮下二兩寒霜,心中怒氣難抑,當即重重一拍桌案,便要連烏璐一起懲處:“烏璐!你……”
誰知話剛開口,忽見宋使眾人裡,猛站起一個高大人影:“啊呀,陛下,請你莫要處罰這個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我周通的錯,你要打板子出氣,我周通替她挨了,任你千百板打來,哼一聲的不是好漢!”
先前說過,路上行了幾月,眾人或多或少都學了些女真話,其中“或多”,說得便是周通——這廝沒事便和婁室麾下眾將吹牛打屁,那些女真將領大多憨直,被他唬的一愣一愣,因此周通極樂意同他們結交,女真口語,早過八級,因此這番話說得流暢至極。
周通忽然挺身而出,卻是人人都大出意料,曹操吃了一驚:“兄弟,你這是要鬨甚把戲?”
連忙向阿骨打抱拳道:“陛下,我這兄弟是個粗魯性子,今日喝多了酒,狂悖冒犯,望陛下寬容贖罪,我自當重重教訓他。”
他這番話說出,和阿骨打先前替兀術說話甚是相似,阿骨打眼珠一轉,暗想道:我大金國初立未久,禮儀不全也是理所當然,他宋國乃是禮儀之邦,如今卻做出不合禮法的舉動,比我兒女更加丟臉三分,這般說來,大家打和——你也丟臉,我也丟臉,正是誰也不丟臉也!
有分教:兀術挺身抱不平,周通當眾現原形。隻因初見難相忘,小命一擲生死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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