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劍光陡然大盛,那涅穆爾狂嚎揮刀,然而貫忠身影仿佛化成四五道,圍著身前身後亂轉,全然分不出虛實,隻見涅穆爾身上皮肉、肢體不斷落地,後來當的一聲大響,連那口長刀亦落在地上。
許貫忠鬼魅般躥開數丈,再看涅穆爾,渾身上下已不見一塊完整皮肉,許多傷口都露出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的臉上,一雙眼睛呆呆望著許貫忠,忽然大哭道:“你殺的老爺好疼!”
說罷訇然倒地。
許貫忠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望向空中明月,低聲自語道:“劍術練成已來,今日方得痛快。”
一時間,隻覺心中念頭一片圓融,便似頭頂明月般光潔無瑕。
原來許貫忠此人,自幼智慧不凡,許多在旁人窮儘一生亦未必有成的學問、本事,於他而言,往往一看便懂,一學便精。然而此等聰明人,亦有聰明人的煩惱,懂的越多,想的便越多,心頭的束縛也就越多。
佛家所言知見障,大約即是此意。
他當年學劍,拜名師訪高友,學得諸多精妙劍術,儘皆融為一爐,年方弱冠,便創出自己的劍法,因此特地打造了這柄細劍,誰知劍成之日,忽然生出個古怪念頭:
我這一劍下去,便是生死兩隔,但是大家一般為人,我憑什麼便斷人家的生死?我素來看不得那些仗著權財之勢欺人的,可如今我仗武藝殺人,豈不是也和那些人一般無二麼?
若是換了旁個,此時自然會想:我既然殺他,必然因他是惡人。可是貫忠卻又想:我又有什麼了不起?憑什麼我說此人是惡,此人便是惡呢?若其實惡的是我,隻因我不自知,反而指善為惡,那又該當如何?
所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隻因這個念頭一起,許貫忠苦思難通,於是重新鑄劍,以細鐵杖為劍鞘,化銳為鈍,便是生怕殺錯了人的緣故。
直到後來追隨曹操,在降伏史文恭時,聽得曹操說:“人人如鐵牛,便是人人如龍!無故欺我者,殺之,陰謀害我者,殺之,異族辱我者,殺之!君王無道又如何?奸臣橫行又如何?權貴枉法又如何?豪強欺人又如何?不見李逵這雙大斧麼?……”
許貫忠猛然有所領悟:許某讀書多年,閱遍世相,天良未泯,我為何便不配定論善惡?
再至後來,他追隨曹操日久,所聞所見越多,心中愈發明白起來。
譬如君王無道,那就是無道呀,至於他為何無道,有無苦衷,乾我何事?無道,即當殺之。
又如麵前這個堡主涅穆爾,欺淩弱小,好色凶殘,即當殺之。至於他在這一麵之外,會不會是個忠臣孝子?有沒有什麼豐功偉績?統統乾我何事!
有可殺之一麵,其人便可殺也。
山還是山,水還是水。
正沉浸在這明悟因果的意境中,忽聽有人笑道:“一向知道許兄武藝絕倫,卻不知竟到了如此地步,這等劍法怕是已自成一家,江湖上能有幾人及得?”
許貫忠扭頭看去,卻見時遷輕飄飄自屋頂落下,齜牙一笑:“哥哥怕你遇見強敵,故令兄弟跟你來,多少能幫把手,如今看來卻是多餘。”
許貫忠笑道:“如何便多餘?小弟正愁,怎能一下點起把大火來,燒他個驚天動地。”
時遷摸出火油、火折等物笑道:“這卻是小弟擅長,你且帶這小妮子出去,我自燒了他這府邸。”
許貫忠便衝那明珠兒一招手:“惡人已除,我們要放火了,我且送了你父女出去。”
明珠兒臉孔一紅,連連點頭,連忙去扶起自己父親,緊緊隨著許貫忠而去。
許貫忠一馬當先,卻不知背後一雙明眸,眨也不眨的黏在他身上。
明珠兒雖迄今不知他形貌如何,不知他劍法高明在何處,不知他詩句所言為何意,卻已是心神俱醉。
於明珠兒而言,隻覺這個忽然躍入自己絕境的男子,便似無儘黑夜中,一道橫空掠過的閃電,雖然高極難觸,卻讓她一瞬間看見了天高海遠的世界。
這時堡主府中,幾個火頭幾乎同時亮起,不多時,火勢已然大作,整座小明珠堡,瞬間騷動起來。
這正是:何必問天意?但須見己心。一輪明月照,刻骨相思深。
寫短了,回頭補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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