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煤山鎮的街道上,張安平的心中同樣是五味雜陳。
這張麵具戴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有時候自己都如人格分裂一樣——冷靜的他,冷漠的看著“張世豪”以兄弟的身份跟徐百川相處,冷靜的看著“張世豪”為了兄弟不顧一切。
一瘸一拐的他,感受著毫無異樣的瘸腿,心裡迷茫:
自己,到底是真的為了兄弟情誼還是為了演戲?
他也不知道啊!
……
侍從室派出的調查組,來到了煤山鎮。
而早在調查組到來之前,張安平就早早的收到了調查組成員詳細的信息。
調查組的人員構成讓張安平略微迷茫。
蓋因為五名侍從中,有一人的身份很特殊——他叫唐宗!
而根據張安平從戴春風處獲取的消息,唐宗、徐蒽增、劉經扶乃至孔家,在淮北和蘇南失利後,默契的組成了“反張聯盟”,暗中對他捅出了致命的一刀。
這個情況是張安平早就預想過的,國民政府內部的權力傾軋從來都是這樣,所以他才會向戴春風發出了一封攬責的電文,老戴也沒有讓張安平失望,這一封攬責的電文最終成功反擊,讓“反張聯盟”的算盤徹底落空。
所以這個調查組的出現早在張安平的預料之中,可為什麼其中會有唐宗?
侍從長難道沒反應過來唐宗在這一次“抹黑”中充當的角色嗎?
如果侍從長沒有反應過來,就不會有這個調查組!
可既然他反應過來了,為什麼唐宗會出現在調查組?
這個問題張安平始終沒想清楚,但縱然是沒想清楚,絲毫不影響他針對調查組設下“圈套”。
此時此刻耳朵張安平,一臉平靜的出現在了鎮外,而他所呆的地方正是前段時間徐百川他們迎接自己的位置。
不遠處,曆經數日顛簸的調查組,乘坐卡車在揚起的煙塵的“護送”下,終於出現了。
……
唐宗在顛簸的車鬥中,凝視著遠處烏壓壓的人群。
在彆的地方,如果來自侍從室的調查組被安排乘坐卡車,大概率是吃了豹子膽才能乾出這種事。
但在這裡,很明顯這是極高的規格。
但讓唐宗不舒服的正是忠救軍所展現出的這種能力。
兩輛日式九四式卡車前出一百多裡來迎接他們、途徑地還有兩處日軍的碉堡,但日本人卻跟鵪鶉一樣縮在碉堡中屁都不敢放,這種對日軍的震懾感,讓極少在敵後出現的侍從們異常的新奇激動,也讓唐宗暗自感受到了來自張安平的蔑視。
現在,他終於要見到這個宿命般的對手了!
軍卡停下,煙塵還在飄散,張安平就帶著忠救軍一票軍官出現在了車前,以恭敬的態度迎接調查組。
調查組的組長是一名近四十多歲的老練軍官,他下車後沒有一丁點的倨傲,主動迎上張安平:“張長官,這陣仗太濃重了,太濃重了。”
前出百多裡迎接不算什麼,但沿途經過日軍碉堡的時候,兩個大隊的忠救軍攜大炮就在一旁凝視,嚇得碉堡內的日軍屁都不敢放,著實的讓人讚歎啊!
“莊侍從,您這是折煞我——”張安平姿態很低:“實在是沒辦法,才讓各位侍從坐軍卡,等小弟我回了重慶,一定要諸位請罪,到時候諸位一定要賞臉啊!”
莊侍從大笑:“哈哈,張長官請客,就是下刀子我也得來,諸位說是不是?”
其餘侍從紛紛附和起來,盛傳囂張跋扈、桀驁不馴的張安平給他們的尊重超乎想象,這時候自然要回應一下。
唯有唐宗,眼鏡後麵的那雙眼睛中露出冷色,但他為人城府極深,自然不會在這種場合敗興,在迎合了莊侍從的話後,還特意讚道:
“過去隻聞忠救軍驍勇善戰,但這一次是真的開眼了,張長官當得起威武二字!”
張安平放低態度道:“書記長,您說這個可是有王婆賣瓜的嫌疑。”
唐宗是當初十人組的成員,十人組升格為特務處後,他更是書記長,雖然現在沒有軍統的職務,但稱呼對方為書記長,尊重和親近之意卻格外的明顯。
在場眾人都是人精,哪能聽不出張安平這番話的意思,紛紛大笑起來,唐宗也笑,但心中卻暗暗警覺,這小子當真是滴水不漏啊。
他放低姿勢的目的,就是要營造自己對張安平無惡意之表象,如此也能方便他在之後落子,沒想到張安平毫不猶豫的擺出了更低的姿勢!
張安平和幾位侍從一一握手後,以玩笑的口吻道:“諸位欽差,咱們先去鎮上吧,在下已經為諸位備好了為薄酒,還請諸位欽差賞臉。”
“張長官,欽差二字可不敢當。”
“莊侍從,您不喊我張長官,我就不喊你欽差。”
“哈哈,那我就喚你世豪老弟——老弟,我們自然是客隨主便。”
一番虛偽的客套以後,張安平便請幾位侍從上車——還是軍卡,不過比迎接他們的軍卡多,起碼每個侍從能坐到副駕駛上。
張安平為莊侍從充當司機,開車的時候自曝道:
“維宏老哥,實不相瞞,我這是打腫臉充胖子,繳獲了些日本汽車,但油料有限,東拚西湊才弄出夠兩輛車用的油,剩下的這些車啊,估計等回了鎮上就得趴窩,你可彆覺得我小氣吧啦的舍不得車。”
侍從官莊維宏笑道:“世豪老弟,你覺得我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嗎?”
“哈哈,老哥你一看就是大氣人,我小弟唐突了。”
但在這個時候,莊維宏卻話鋒一轉:
“老弟,既然你一口一個老哥,那咱們趁現在交個底——忠救軍,是不是被那邊滲透的極其嚴重?”
莊維宏問罷,目光便一動不動的盯著張安平,想從張安平的臉上看出玄機。
可他失望了,張安平臉上除了疑惑再無其他表情。
張安平一臉疑惑:“維宏老哥,何出此言?”
“張長官,你莫不是認為封鎖了消息就真的不會讓消息外泄吧?”莊維宏繼續盯著張安平:
“忠救軍總指揮徐百川、參謀長譚忠恕、副參謀長……”
他將張安平囚禁的七人之名和職務一一報出後道:
“他們暗中為共黨通風報信、阻撓忠救軍行動,此事張長官要隱瞞下去嗎?”
說罷,不待張安平回答,他便又道:
“還有忠救軍蘇北縱隊縱隊長丁西山,他帶領蘇北縱隊在支援韓楚箴的途中,故意跟日軍交火,延誤戰機,這事……張長官也要隱瞞嗎?”
開車的張安平不見慌亂,車依然開的平穩,甚至還繞過了一個土坑,隨後皺眉道:
“維宏老哥,您這是從哪聽來的風聲?”
“張長官,有些事,是瞞不住的!”
張安平歎了口氣:
“三人成虎啊!”
莊維宏聽到張安平的這句話後,突然笑了起來:
“世豪老弟說得對,三人成虎啊!”
“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看來有人是見不得世豪老弟你過得舒坦!”
張安平苦著臉:
“舒坦?這兩個字怕是跟我沒一毛錢的關係吧!”
“哈哈,也是,張長官這車技怕是黨國將軍中最嫻熟的,一看這車技,說世豪老弟你過得苦,也合情合理。”
莊維宏大笑起來,張安平也跟著笑。
但此番的笑,卻充滿了生分。
隨後,駕駛室內陷入了死寂,莊維宏再也一言不發。
張安平恍若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