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成渝公路上急速行駛。
林楠笙的技術很好,不管是錯車還是超車,基本都不減速——他擔心這般開車會引起老師的不適,時不時的通過後視鏡觀察,但張安平卻始終是麵無表情的樣子,熟知張安平性子的林楠笙猜測老師這會兒怕是心事重重。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卻怎麼也猜不到!
林楠笙再一次通過後視鏡偷偷的瞄了眼張安平,依然是麵無表情的樣子,他心想: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張安平猜到了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可這個結果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做事激進過,是在錢大姐和老岑的眼中激進過,但實際上每一次布局,都是謀定而後動,每一次的布局前,他都進行過一次又一次的演算、推算。
這一次也亦然,並未因為戴春風的死亡而掉以輕心。
他在心裡構思過綁匪們的畫像,從多重維度進行了構思,而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求財的綁匪們,拿到錢以後隻會用最快的速度消失。
為了讓他們更堅定決心,張安平讓保密局在重慶施加了足夠大的壓力——這種情況下,人數可能隻有四十乃至三十以下的劫匪們,拿到錢後,絕對不會再留戀重慶這個是非之地。
他們甚至會對保密局如避蛇蠍。
正是基於這個結論,張安平才想用十換一的方式,吃下這筆從饕餮們嘴裡扣到的肥肉。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
他不是沒想過綁匪們會出賣地下黨的可能,但被他否決了這個可能。
因為從綁匪的布局來看,這無疑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一個出身軍統又極其聰明的綁匪,會不了解軍統這個特務機構的性子?
軍統,隻會兩頭通吃——哪怕是他張安平恪守原則,下麵的人也會兩頭通吃。
三百多萬美元,對個人來說是一筆無比龐大的天文數字級的資產,為了這麼大一筆資產,兩頭通吃算什麼?
對方布局如此精巧,又出身軍統,豈會犯這個錯誤?
所以他否決了這個猜測。
但現在的事實是:
綁匪們選擇了出賣地下黨,與狼共舞、與虎謀皮!
很打臉的結果,也是極其壞的結果——自己最親密的戰友之一,現在身陷綁匪手中,而自己經營了近十年的情報網絡,將麵臨成立以來最大的威脅。
此時的張安平,眼前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是營救老岑。
他知道老岑的位置,地下黨方麵雖然湊不夠人手,但張安平完全可以去營救,以他勤練不輟越發強大的能力,風險遠沒有看起來那麼高。
營救了老岑,這盤棋基本算是活了,雖然鐵定還會有其他損失,但不會傷及核心,更不會暴露自己。
但其中的風險是綁匪們萬一帶著老岑轉移呢?
第二條路則是坐鎮重慶,掌握第一手的信息的同時,暗中調兵遣將,將保密局能造成的損失控製在儘可能的合理範圍之內。
這麼做最大的不確定因素在老岑身上——會喪失救援老岑的最佳時機,一旦保密局接手,即便他是負責人,也很難將老岑營救。
但張安平手上還有一張牌:
假死藥!
最嚴重的後果,那就是給老岑吃下假死藥,張安平特殊的身份決定這一個環節反而最簡單。
所以在權衡利弊後,張安平選擇了回重慶。
一路上他麵無表情,但一個又一個最壞的結果在張安平的腦海中不斷浮現,他儘可能的推算最壞結果導致的後果,在心裡構思著一個又一個的預案。
隨著重慶漸近,張安平內心的波瀾反而慢慢平息。
他望向飛速後退的窗外景象,一抹堅定悄然浮現。
【在軍統布局近十年,紮下了無數的關鍵節點,現在……正是考驗的時候!】
……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
羅展還沒有將人帶回之前的局本部,消息便已經彙報到了郭騎雲處,郭騎雲收到消息後立刻向王天風彙報:
“處座,隻抓到了一個,其他共黨……跑了。”
王天風露出了一個極其玩味的笑意:“果然是……跑了!”
郭騎雲愣住了:“處座,您早有預料?”
王天風笑了笑,這笑容竟然有種陰森感,他沒有回答郭騎雲的話,隻是意味深長的道:
“希望羅展,能給我一個驚喜。”
軍統出了一個岑痷衍,但隻有一個岑痷衍嗎?
不可能!
地下黨跟劫匪進行交易,近兩百萬美元要從劫匪手中帶走,必然會動用隱匿在保密局內部的臥底——這幾天他的情報處和沈最的行動處將重慶盯的這麼死,不動用臥底進行掩護的話,地下黨放心將錢帶走嗎?
既然有臥底參與,那羅展過去拿人,臥底豈會無動於衷?
羅展是王天風親自從上海站要來的,曾經的魯莽變成了現在的粗中有細,王天風相信羅展會給自己一個驚喜。
果不其然,羅展回來彙報完抓捕情況後,當王天風問及是哪個環節走漏了消息後,羅展便猶猶豫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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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懷疑是武科長。”
王天風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
“理由。”
“地下黨撤離的極其蹊蹺,即便是抓捕外麵共黨走漏了消息,德源號的地下黨也沒時間撤離——從時間來推斷,應該是在外麵抓捕的七分鐘前撤離的,這期間如果真有人要走漏消息,要麼是武科長,要麼就是地下黨一直在監控著我。”
“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很快應該會有消息的。”
說完這句後,羅展又猶豫了下,才道:“但不會有確鑿的證據,除非抓到通風報信的共黨。”
在羅展的視角中,武福輝有兩個舉動是非常可疑的,第一是上茅廁,第二便是帶他去茶館。
而最最可疑的便是茶館。
當時的情況下,應該就近等著畫師的到來,以免人來的時候要找他們。
武福輝當時卻帶著自己去了茶館,而且第一間茶館並未進去——如果武福輝有問題,這個環節他極有可能傳遞了什麼信息。
羅展也不敢肯定,所以派出了心腹前往第一個茶館去調查了——一旦確認他們離開後就立刻有人離開、且出現在了德源號,那就基本實錘了武福輝是臥底。
當然,這不會有確鑿的證據,除非將抓到通風報信的共黨並指認,否則沒有正兒八經的證據。
如果是個低級的特工,沒有證據也可以定罪,但武福輝畢竟是上海區出身,資格比羅展要老許多,而且還是張安平的嫡係,這種推斷的證據鏈,想要定罪他不容易。
所以羅展才猶豫再猶豫。
王天風讚賞的看了眼羅展:
“知道為什麼我將你調來嗎?”
“職部愚鈍,還請處座示下。”
“因為你做事的時候,私心比較少。”
……
相國門碼頭。
情報處的多名特務包圍了一個茶樓,將茶樓中的所有人悉數拿下,開始了挨個的審訊。
因為人手不足的緣故,一名特務需要審訊多名茶樓在場人員。
“你是說負責發錢的楊會計,離開過一陣?”
“嗯,所有人都可以做證——我的錢都是他媳婦發下來的。”
“可是,之前有人說楊會計隻是離開了茶樓裡麵,人就在茶樓外麵,他數次看見了楊會計的身影!”
“啊?這個我沒注意,軍爺,我是真的沒注意到這一點。”
“那你有沒有看見楊會計在外麵?”
“我、我看見了,他隻是離開了茶樓,人就在茶樓外麵。”
“你確定?”
“對對對,我確定。”
“嗯,這是你的證詞——簽個字、算了,摁個手印吧。”
特務將速記的證詞推到了苦力麵前,苦力不識字,老老實實的就在證詞上摁上了手印。
半個小時後,負責詢問的特務們聚集在了一起。
“組長,我審訊的八個苦力都說負責發錢的楊會計中途離開了一陣——要是有問題的話,八成就是這個楊會計了。”
“我這邊也有人說有類似的供詞。”
“啊?我這邊也是有人這麼說,但有人看到楊會計就在茶樓外麵——一共有三個人這麼說。”
“這三個人會不會都是同黨?”
“我這邊也有人這麼說——總不能都是同黨吧?”
這下倒是問住了其他人。
諸事不決,趕緊找管事的決斷,特務們紛紛望向了組長,組長見狀便說:
“這個楊會計應該沒問題。我之前走訪了一下,周圍有好幾個人確認說之前看到了楊會計在茶館外麵的陰涼處歇息。”
“那看來楊會計沒問題了,要麼是苦力中有共黨,要麼這裡就乾脆沒問題。”
組長這時候做出決斷:“這樣吧,我繼續帶人深入調查,先把查出來的結果彙報給科長。”
一眾特務散去後組長才起身,他一貫冷冽的神色下,此時莫名的多了幾分的暖色。
原來,我的同誌就在我的身邊啊。
……
局本部。
羅展聽完電話裡的彙報後怔了怔,呆了大約五六秒後才放下電話,轉頭對王天風彙報道:
“處座,茶館那邊沒問題——要麼是武科長利用上茅廁的機會通知了地下黨,要麼,是我冤枉他了。”
羅展此時傾向於後者。
儘管如此做,會讓他顯得很蠢,但就像王天風說的那樣,羅展做事的時候,私心比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