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為這位宋先生來雲說棚是聽幾年前那場北方戰爭的,可原來並非如此。這位先生聽的其實是世人的喜好追求,或是向往。
也就是台上先生所知曉的,台下世人想聽的東西。
故事也許是假的,這無疑是真的。
俞知州心中稱妙,而對於他一個特意來結交的人來說,更覺得妙的是,自己其實先前也想到了這一點,難道這不算是不謀而合?
“在下姓俞名河字堅白,原是京城人士,敢問足下尊諱?”
“俞公若不認識宋某,又為何來找宋某?”
俞知州頓時愣了一下。
不過他倒也不窘迫,隻在腦中稍作思索,便有了計較,卻是反問道:“先生又怎知俞某是來尋先生的?”
宋遊隻指了指前邊那片椅子:“俞公若隻是來聽書的,該坐那邊才是。”
“原來如此。”
倒是與他想的差不多。
“實不相瞞,俞某此前聽聞先生泰安寺一事,後又聽聞先生曾在金陽道上除鬼,不由心生仰慕,想與先生結交。”俞知州乾脆直言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本身文人結交就該是很簡單的事,“俞某多番打聽,聽說先生常去鬆廬外聽琴,便去鬆廬外守過幾日,可惜未能得見,以為先生是喜好清淨不想被打擾,便有段時間沒再過去了。”
說著他甚至站起了身,對宋遊作揖:
“若對先生有打攪之處,還請先生見諒,若先生喜好清修,不喜與人結交,俞某這便離去。”
“我也不是天天去鬆廬的。”
俞知州一聽,心中大喜,卻不表現出來:
“那便是當時與先生無緣。”
“相見即是有緣。”
“此處喧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先生常去鬆廬聽琴,想必也鐘愛此道,正好俞某與那鬆廬楊錦聲有些交情,先生若是願意,聽完這回之後俞某便請先生去鬆廬一坐如何?也好做個中人,將那楊錦聲介紹與先生相識,豈不美哉?”
“多謝俞公好意。”宋遊卻拒絕了,“不過宋某隻是喜好楊公的琴聲,並不知楊公為人,對於結識楊公一事,也並無興趣。”
“原來如此。”
俞知州愣了一下,又陷入思索。
“宋某倒有一問。”
“先生但說無妨。”
“俞公既然覺得宋某喜好清淨,不想來打擾,為何今日又特意前來尋訪呢?”宋遊問道。
“說來慚愧,俞某對仙道長生十分向往,這段時日時常想起先生,徹夜難眠。實在按捺不住,前幾日便又去了鬆廬,沒有見到先生,今日這才來北瓦尋訪先生。”俞知州露出慚愧之色,“多有打擾。”
“俞公找我,是想求仙道長生?”
“俞某向往多年。”
“俞公真是高估宋某了。”宋遊不由輕笑出聲,“宋某尚且看不到仙道長生的影子,又如何能相助俞公呢?”
“俞某隻想求一答案。”
俞知州目光灼灼的盯著宋遊:“先生既是世外高人,可否告知俞某,這世間可有長生之道?”
“宋某也隻是凡人而已。”
“先生可見過有人長生?”
“多長算長?”
“天地同壽。”
“天地初開時,這世上還沒有人呢。”
“日月同生呢?”
“日月初生時,這世上也沒有人。”
“可有仙神?”
“我猜沒有。”
“猜?”
“是。”
“哦?”
俞知州還是睜大了眼睛,心中震驚,既震驚於先生給出的答案與自己想的不符,又震驚於先生所說,但他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道:
“那千秋萬載呢?”
“宋某也隻是凡人。”
“……”
俞知州不由露出失望之色。
宋遊則搖頭笑了笑。
此人文氣非凡,官氣也非凡,逸州雖大,怕是留不住他,京城廟堂才是他該去的地方。而聽他說的第一句話,便很得宋遊心意,覺得這果然是個不俗的人,可卻醉心於仙道長生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啪!”
一聲驚堂響。
“話說那陳子毅在蘭水河中策馬揚鞭,單槍匹馬勇救主帥,嚇得北方軍士肝膽俱裂……”
宋遊把頭轉向了前邊,沒有再與這俞堅白說話的意思了。
隻見前邊幾位小衙內聽得滿麵通紅,心生向往,恨不得就此參軍,要麼效仿那陳子毅將軍上場殺敵,要麼便追隨陳子毅將軍而去,這棚中滿堂數他們幾個聽得最興奮,銅錢叮當往台上飛。
大晏重文而又尚武,難怪能打下如此江山。
直至散場,他也未與俞堅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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