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既能力勝老鼉王,還能獨鬥三位鼉龍大妖而取勝,又有狐祖斷尾,為何不早些以九尾複仇呢?”
“一來晚江為了今日力勝老鼉王,已做到了狐妖所能做到的極限,再獨鬥三位鼉龍大妖而勝之,已燒了百年壽元。二來狐祖斷尾霸道,並不是隨便哪個狐狸都能動用,晚江當日離開越州時,還沒有用它的能力,如今雖然能用,也得燒掉百年壽元。三來此前鼉龍身在越州,晚江雖能借狐祖斷尾擁有上古大能之力,卻也得提防越州那棵千年柳樹。”
女子條理清晰,語氣平淡:
“四來狐祖斷尾隻有一條,自古以來,都隻有這一條,已傳了數千年了,它的意義是在世間演變為神道天下的情況下,保住我族傳承,若晚江為了報仇用了斷尾,今後的九尾狐一脈,就是天宮想殺就殺了。”
“所以足下用了一條斷尾,要保證自己修成九尾,擁有大能之力,再為狐族留下一條?”宋遊問道。
“正是。”
“好算計。”
用了狐祖斷尾,殺儘鼉龍,順便得來長生丹,一石二鳥,隨即延壽千年,修回九尾,再把斷尾補回來。
“其實還有第五點。”
“願聞其詳。”
“道長大概是這世間最懂妖心的人了,可再懂妖心,也不能全懂,就如我們,看似懂人心,其實不懂。”女子抬眼看了一眼宋遊“這年頭的妖實在是很寂寞的,一旦化形,就不再是野獸,可也不是人。既無法和野獸相處,也難以和人相處,實在兩難。”
宋遊聽了隻想到了三花娘娘。
三花娘娘也是如此。
與貓不同,又與人不同。
自她化形開始,便不再是貓了,相比起來反倒更愛與人相處,可她也與人有大不同,若真與常人相處,恐怕也是艱難的。
“我們化形之後,尋常狐狸野獸在我們看來便過於野蠻,可人要麼懼怕我們,要麼蔑視我們,要麼對我們有貪欲,即使不懼不輕不貪,也很難與我們妖怪平等相處,人心如此,也怪不得誰。”晚江姑娘說道,“隻是我們便隻好居於深山,與同類相處了,如此實在枯燥,偏偏上天又給我們留了比人更長的壽命,生命孤寂,又該做什麼呢?”
“這倒與國師有幾分相像。”
宋遊從對三花娘娘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回了一句,感覺才一會兒沒有見,竟然還挺想念三花娘娘的。
“生命孤寂,無聊漫長,晚江欲修成九尾,登臨上古大能之境。奈何修成九尾須得千年,晚江天賦出眾,也得八百年,奈何天道轉變,狐妖已活不到那麼久了。所以想在道長這裡尋求長生仙丹。”女子對宋遊說,“晚江隻求半顆即可。”
“原來如此。”
宋遊點了點頭,神情淡然:“隻是這次,足下又用什麼來求呢?”
“用真心。”
“真心……”
宋遊喃喃念了一句,隨即對她說:“便由足下自己來說,我要怎樣才能繼續信任足下呢?”
“……”
女子聞言閉上了眼睛。
此次來所求的第一樣,便是道人的一顆寬平之心,如今看來,心結難解,不是那麼容易寬平的。
狐妖再聰明,終究不懂人心。
也許是立場不同,自然難以釋懷。
然而女子睜開眼睛,卻是忽然仰頭,露出白膩優雅的脖頸,隨即張口一吐,吐出一顆五彩寶珠,是此前懸在空中以照夜明的那一顆。
寶珠閃閃發光,被女子的手托著,照出狐妖驚美麵容。
也照亮了坐在對麵的道人。
狐妖將之遞向前方。
“此乃晚江妖丹,也是晚江的心。”女子隔著光珠看向道人,“道長不願再相信晚江,便將真心取給道長。”
“……”
道人也透過光珠與她對視,五彩神光映在他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這也是足下的把戲嗎?”
“……”
女子凝視他片刻,這才將內丹收回。
是了——
宋遊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碰她的妖丹的。
恐怕即使是個殺人無數、罪該萬死的邪魔,剖出本心本命給他,他也不會碰,更不會取,就算他要誅妖,怕也會堂堂正正的鬥法誅殺,何況自己這樣把妖丹拿給他看呢?
“有時聰明了還真不好,做什麼彆人都以為你是聰明,不是本心。”女子笑了笑,“不過晚江傾慕道長,卻絕非騙人的,以晚江了解,道長定不會服下這顆陰靈煉成的長生丹,那麼道長也就百年壽命,區區三萬天,便讓晚江以時間來說明吧。就算是騙,隻要一直騙到道長老死,至少在道長這裡便也算是真心吧。”
“還有什麼話說嗎?”
“沒有話說道長便要送客了嗎?”
“足下既不曾害人,也不曾幫過國師,又曾替我照亮鼉龍天地,幫我誅殺老鼉王,自然應該離去的。”
“……”
女子低頭沉默片刻,這才說道:
“有話。”
“講。”
“不說真心,便說交換。”女子再次抬起頭來,已平靜了許多,雖然仍舊虛弱疲憊,卻已有了幾分算計國師誅殺鼉龍的大妖風範,隨即直直的盯著麵前的道人說道,“道長有一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心。”
“如何看來?”
宋遊依舊是淡淡的問道。
“道長的心,與這個世間、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女子說道,“道長不喜歡這個世界,即使下山多年,也多的是看不慣的地方。”
“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