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大哥大響了。
盧書記掏出大哥大看了一眼,抬頭道:“小韓同誌,你們先跟周主任去辦手續,我去隔壁回個電話。你們是市局水上支隊的乾警,來得正好,手續辦完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談。”
我們隻是基層民警,你一個鄉鎮一把手有什麼要跟我們的談的……
韓渝更想說的是你那個手續我們不想辦,但沒來得及開口,看上去很有錢很霸道甚至帶著幾分匪氣的盧書記就去了隔壁辦公室。
“章所,韓隊,聽見沒有,趕緊辦手續!”
“周主任,不好意思,我們想再等等李特派。”
“你們是不想交協作費吧。”
“……”
“行,你們等著吧,我也該下班了。”
姓周的說走就鎖上辦公室門,提著公文包作勢要去車棚推自行車。
老章看出李特派跟他們好像是一夥兒的,根本不像公安乾警,心想這五百塊錢省不下來,趕緊拉拉韓渝。
韓渝不止一次聽二姑提起過盧書記,之前隻知道盧書記有能力,卻沒想到盧書記竟如此不講理。
正想著一碼歸一碼,不能慣著他們的臭毛病,隔壁辦公室裡傳來盧書記大發雷霆的聲音。
“你們當群眾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這個標準化那個標準化,發這個牌子評那個什麼星的,搞到最後都是伸手要錢!”
“你不要跟我說那些,你說的那個標準化我這兒有一大堆,堆起來有三尺高。學校標準化,廣播站標準化,衛生院標準化,敬老院標準化,計生辦標準化,黨員之家標準化,青年之家標準化,民兵之家標準化,還有什麼農村廁所標準化!”
“學校是兩層樓,六粉刷,磚牆鐵門花園化。我這是農村,能讓孩子們有學上,能保證教師工資就不錯了,要什麼花園?”
“還有民政局,讓我們民政辦民政所搞什麼4311工程,四個人,三間房,一台彩電,一部錄像機。我要那麼多人做什麼,誰給發工資?我要彩電錄像機做什麼,民政局什麼時候改賣家電了?”
“還要搞什麼門號牌、遵紀守法牌、計劃生育牌,搞這個‘星’那個牌的,家家都要買,一塊牌子五到十塊錢不等,你們是賣牌子賣星星的?群眾要這些牌子和星星有什麼用?”
“你要達標……”
韓渝能聽出盧書記火了,在裡麵砰砰砰拍著桌子咆哮:“個個都這麼說,你達標,他達標,我們農民吃不消!這大辦,那大辦,全是農民的血和汗!
你不要說了,人家是人家,我良莊是良莊,我們不需要那麼多牌子,我們不要達標。”
難怪良莊能保證教師工資呢,原來上級的攤派都被他給頂回去了。
可你既然不喜歡上級攤派,為什麼要跟我們亂收費,這是雙重標準……
韓渝一連深吸了幾口氣,迎上去說:“盧書記,周主任讓我們交什麼協作費,這不符合規定。”
盧書記正在火頭上,冷冷地問:“怎麼不符合規定,周主任沒給你看文件?”
“周主任給我們看了,但那是鄉裡的文件。”
“鄉裡的文件沒效力?你們有想法?”
“盧書記,鄉裡的文件不是沒效力,但不能違反上級規定。”
“哪個上級?”
盧書記冷哼了一聲,指指思崗方向:“小韓同誌,你來我們良莊辦案,應該先了解下情況。我們良莊跟彆的鄉鎮不一樣,公安局沒在我良莊設派出所,老李這個公安特派員以前是鄉乾部,現在不但是鄉乾部而且是我們鄉黨委委員。”
韓渝不卑不亢地問:“這跟我們請求協作有什麼關係?”
“怎麼就沒關係,公安局隻給老李發基本工資,並且不是全額發放,更不用說什麼辦案經費。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良莊的治安一直是我們良莊鄉人民政府維護的。”
盧書記轉身看看剛下樓的李特派,再看看韓渝和老章,板著臉補充道:“你們不是去過公安局麼,誰接待的你們,可以打電話問問他。
我們良莊鄉人民政府是不是擁有治安裁決權,良莊群眾的戶籍是不是鄉政府管的,戶口簿上是不是加蓋鄉政府的公章。”
鄉裡居然擁有治安裁決權,鄉裡負責戶籍管理,那這個鄉政府不就成半個公安局了!
韓渝驚呆了,不敢相信居然存在這樣的情況。
老章也是一臉驚愕,傻傻地看著盧書記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李特派乾咳了一聲,輕描淡寫地確認:“章所,小韓,我們鄉裡管治安和戶籍,鄉裡擁有治安裁決權是有法律依據的。”
“我們本來沒有義務管這些事,但我們出人出力管了,現在還要協助你們抓捕,跟你們收點協作費過分嗎?”
盧書記又轉身指指西邊:“你們是市公安局的水上治安支隊,理論上全濱江的水上治安都歸你們管。”
“是的,不過市局水上支隊主要是業務指導。”
“我不管你們是直接管轄還是業務指導,隻想告訴你們往西三公裡就是柳下河,是一條兩市交界的河道。我們良莊鄉黨委鄉政府不但幫縣公安局維護了良莊的治安,也幫你們水上支隊在管柳下河良莊段的治安。”
“柳下河我知道,我去過。”
“去過最好,你們是市局機關,肯定有經費,我這兒有電話,幫我跟你們領導彙報下我們良莊的情況。你先說,我再跟你們領導說,我們幫你做了工作,你們就算不下撥點經費,給我們配發點裝備也行啊。”
有沒有搞錯!
他不光要收什麼協作費,還打算敲詐勒索市局水上支隊。
且不說彭局和王政委沒錢,就算有錢也不會給他。
老章確定自己來錯了地方,這兒不是什麼鄉政府,這兒就是個如假包換的土匪窩。
他們連市局都敢敲詐,韓渝意識到跟眼前這幾個“地頭蛇”來硬的不行,急忙諂笑著套起近乎。
“盧書記,剛才忘了自我介紹,其實我是半個思崗人。”
“先說工作,什麼半個思崗人,就算你真是思崗人又怎麼樣。”
“盧書記,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嶽父家在丁湖,我嶽父是軍轉乾部,轉業到了市氣象局。”
“丁湖的,還當過兵,你嶽父叫什麼名字?”
“韓樹群,現在是氣象局的副總工程師。”
“韓樹群……韓樹群,你嶽父是不是有個妹妹?”
“有兩個,我大姑叫韓樹芳,在丁湖小學做教師。二姑叫韓樹琴,在良小做教師。”
盧書記樂了,指著韓渝哈哈笑道:“原來是韓老師的娘家侄女婿!”
韓渝急忙笑道:“是的,今天光顧著等李特派,都沒顧上去看二姑。”
“那你怎麼也姓韓?”
“我隻是姓韓,跟我嶽父家沒血緣關係。”
“都姓韓,有點意思。”
盧書記跟變了個人似的,拍著韓渝胳膊笑問道:“你嶽母是不是在市第一人民醫院工作?”
韓渝故作驚詫地問:“盧書記,你怎麼知道的!”
“韓老師跟我說過,我兒媳婦也跟我提過。我兒媳婦在第一人民醫院工作,她是胸外科的副主任醫師,上手術台給人做手術的,跟你嶽母是同事。”
“這麼巧啊!”
“你們水上治安支隊應該跟港務局很熟,我兒子在港務局工作。他當年考得是小中專,是濱江航運學校畢業的。”
“盧書記,盧筍主任是你兒子?”
“你認識我家盧筍?”
“我姐夫是港務局的機修班長,我姐是濱江港派出所的乾警,而且我也是濱江航運學校畢業的,跟盧主任是校友。”
“說來說去原來是一家人,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跟你嶽父雖然不熟,但不止一次聽說過,他跟我們良莊的楊永華是同一批兵。他很不錯啊,在部隊考上了軍校,現在都已經是副總工程師了。”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能收協作費。
盧書記回頭看看李特派和周正發,想想又笑道:“小韓來我們良莊辦案就跟回家一樣,我們要熱情接待。
老李,去跟富嫂說一聲,晚上我有幾個客人;正發,去良小喊一下韓老師,她侄女婿來了,她必須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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