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早上,王柄權頂著兩隻發烏的眼圈去到了城中一處小巷。
天剛蒙蒙亮,巷子裡少有行人,一個蓬頭垢麵的乞丐正蓋著破棉被在睡覺。
王柄權走上前,伸腳踢了踢對方,乞丐含糊不清地說了句“午時開工”後,就翻了個身繼續去會周公了。
王柄權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到地上的破碗中。
隨著“叮鈴”一聲脆響傳出,剛還躺在地上說夢話的乞丐嗖地爬了起來,一把按住破碗。
“大爺有何貴乾?”
約麼四五十的乞丐露出滿嘴黃牙,擠了一個笑容。
“我要見蘇巧巧。”王柄權沉聲說到。
眼下這看似平常的乞丐,正是蘇巧巧的線人,平日有什麼“買賣”,都是他負責牽線搭橋。
“公子可有介紹人?”乞丐咬了咬手中的銀子詢問道。
王柄權沒有回答,麵無表情地又扔出一錠東西,隨著脆響傳出,乞丐眼都直了,這次是金子。
蹲坐在地的乞丐神色瞬間變化,一把拿起金子揣在懷中,也不管什麼介紹人了,麻利地站起身朝四周望了望,隨後神秘兮兮地說到:
“大爺隨我來。”
然後率先鑽入一條小巷。
王柄權打量一下四周後,跟著進了巷子。
巷子本就狹窄,加上此時是清晨,幽暗無比。
柄權走在巷子中,不時能踩到滑膩的東西。不知道是因為常年不見光長了苔蘚,還是其他什麼玩意。
在巷子裡轉了四五次後,前方終於豁然開朗起來,那乞丐來到一戶人家麵前,伸手敲了敲房門,節奏兩長一短。
很快,房門被打開,其內走出一個身穿粉白衣衫的女子。
“老懶,不是說好白天不接活嗎?”
女子正是蘇巧巧,由於光線昏暗,她隻看到了堵在門口的叫花子,完全沒注意到後麵的王柄權。
名為老懶的乞丐正要說些什麼,身後的王柄權清了清嗓子,說到:
“咳咳,蘇姑娘,好久不見了。”
蘇巧巧聞言這才注意到乞丐身後還有一人,她狐疑地打量著王柄權。
“是你?昨天不是剛見過嗎?”
老懶為人機靈,見兩人似乎認識,趕忙借口肚子疼,要去巷子裡方便。
蘇巧巧皺起眉頭,不耐煩揮了揮手,王柄權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靴子。
“走吧,進來說吧。”
蘇巧巧指了指屋裡,王柄權使勁蹭了蹭鞋底後,抬腿跨進門檻。
……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巧巧為妻。”
城中某座高門大宅內,一個長相不俗的公子哥正朝對麵的中年人瞪眼,對方則是一臉無奈。
中年人名叫餘功閱,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家中世代經商,攢下了不小的基業。
對麵年輕人是他兒子,名叫餘木,是家中獨苗,自小聰慧。
餘木八歲時,就能寫出讓知縣大人都讚歎的詞句,甚至知縣還因此和身為商賈的餘家定了娃娃親。
餘家從沒出過讀書人,餘功閱本還指著兒子好好讀書,學有所成後為餘家長臉。
不成想打小機靈的孩子是越長越笨。隨著長大,餘木不進反退,寫出的東西竟愈發狗屁不通起來。
直到現在,更是人如其名,整個一榆木疙瘩,不僅讀書不行,就連經商也是一竅不通。
所幸知縣老爺是個守信之人,並未因此取消婚約,倒也讓餘老爺懸著的心放下不少。
若是餘木肯安安分分,娶妻生子,祖上留下的家業也夠他一輩子吃穿不愁了,可他偏偏就不知好歹,對知縣家的千金愛答不理不說,還愛慕上了一個女飛賊。
那是年僅十八的餘木第一次替老爹做買賣,拉著幾百件上好的瓷器去臨縣售賣,半路遇到了自稱天下第一神偷的蘇巧巧。
年紀輕輕的餘木看到蘇巧巧第一眼驚為天人,神色愣愣地看著對方搬走了最貴重的一隻花瓶。
本以為對方會大喊大叫的蘇巧巧在看到他癡癡傻傻的樣子後,“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一笑,算是徹底把餘木的魂勾走了。
自那以後,餘木整日渾渾噩噩,經常一個人在那傻笑,家裡人以為他撞了邪,找來了好些高人做法,卻依舊沒有起色,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
一個多月後,夜半子時仍對月哀歎的餘木瞥見一抹黑影翻過自家院牆,看到那熟悉的人影,他馬上來了精神,離得老遠跟在後麵。
那黑影左顧右盼,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餘家銀庫,躡手躡腳撬開門鎖後,剛推開房門,就牽動了一條藏在暗處的絲線,進而鈴聲大作,整個餘府立馬熱鬨了起來。
家丁手持火把,從四麵八方湧來,黑影匆忙間,鑽進了一處屋舍,不成想正好和趴在門縫偷看的餘木撞了個滿懷。
之後的情節很是爛俗:餘木支開了家丁,一身黑衣的蘇巧巧化險為夷,二人當晚促膝長談,成了朋友。
從那以後,餘木更加沒了求學上進的心思,經常大半夜溜出去,跟著那女飛賊做劫富濟貧的勾當。
紙包不住火,餘功閱知道以後,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當即將兒子綁了起來,扔進柴房。
關了幾天後,本以為他會學乖,不成想剛放出來,當晚又沒了蹤影,直到第二天和縣太爺喝茶,聽聞昨夜府尹大人官印被盜,餘功閱這才知道兒子惹了天大的禍事,當即茶也顧不得喝了,找了個理由匆匆回府。
回到府上,餘功閱生平第一次將自家兒子吊起來打,直至藤條抽斷才肯罷手。
本就算不上身強體壯的餘木休養了月餘才緩過來,安分了一陣,結果沒幾天又把縣太爺府邸光顧了一遭,縣太爺這些年攢下的孝敬錢,是一個子都沒剩下。
餘功閱方法用遍,好話說儘,怎奈兒子軟硬不吃。當爹的沒了辦法,隻能以死相逼,這才讓兒子不情不願地應下了以後不出去偷盜,代價是每個月從家裡拿一千兩銀子去接濟百姓。
餘功閱雖然心疼銀子,可他就這麼一個兒子,總不能看著對方走上不歸路,於是一咬牙同意了這樁“買賣”。
之後餘木好不容易老實了一陣,就又開始鬨幺蛾子了。
……
“我要娶巧巧。”
“不可能!你已經有婚約在身了。”餘功閱斬釘截鐵拒絕道。
“我不管,我非她不娶,我這就去找縣老爺解除婚約。”餘木拗勁上來了。
“小兔崽子,除非你爹我翹辮子了,否則你彆想把那女飛賊娶進府裡。”
餘功閱終於動了真火,這次已經不是餘木第一次提起了,自己嘴巴都說乾了,可這小兔崽子一根筋,就是油鹽不進。
餘木聞言脖子一橫,說出一句讓當爹哭笑不得的話:“就娶。”
若是他說出“大不了我搬出去”這類氣話,餘功閱反而心裡能有點安慰,至少說明兒子還有些氣節,如今說出一句“就娶”,擺明是吃定自己了。
“你這個逆子,當真要氣死為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