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
屋內寂靜,香燭靜默的燃燒著,飄出一縷縷白煙。白煙自下向上飄去,繚繞於房梁之間。
堂上正中還擺著梁尚書的棺材,梁羨容安靜的佇立在棺前,手搭在上麵,雙目空洞。
“羨容啊,你剛才也去見徐大人了,也明白,他現在不需要你了吧?”梁姨母聲音尖銳,“還是聽姨母的吧,姨母絕對不會害你。”
“父親還未下葬,你這個姨母打秋風就打的就這般厲害……”梁羨容笑了一下,“虧父親在世時,念著母親的情分,對你夫家那麼好……”
“就是因為你父親對我好,所以我才對你好的嘛。”梁姨母拍了拍她的肩膀,“嬸母這幾日不都陪著你打理府上事務……”
“所以府上才丟了那麼多東西。”梁羨容平淡的說道。
“你……”梁姨母麵色不佳,“你這是什麼話?姨母好心幫你打理家業,怎麼到你這,就便變成我私吞了什麼……”
“難道不是嗎?”梁羨容反問。
梁姨母臉色一白,手指抖了兩下,見四下無人,她狠狠道,“你個姑娘家,守著這麼大的家業,暗中盯著的多少人?你倒不如讓我幫著你打理,雖然我家老爺不是什麼大官,但到底也是個官啊……你表哥……你不喜歡。還有我夫家的二弟,雖然年紀大點,但會疼人啊。”
“四十五,喪偶,讓我去做他第三任繼室……”梁羨容薄唇輕啟,“姨母,您對我可真好啊……”
“你信姨母的準沒錯,姨母是過來人,絕對不會害你的。改日我讓你見見他。”梁姨母念叨著,“婚姻哪有什麼兩情相悅?柴米油鹽後都是親人,你找個對你好的……”
她聲音尖銳,傳到梁羨容耳中變得模糊不清,像是麻雀嘰嘰喳喳鬨個不停。她感覺心中有一團火,熊熊燃燒,幾乎要將她整個任燒透。
這個點,吊唁的人都已被安排到後院,堂內隻剩下兩人對峙。
梁羨容感覺大腦嗡嗡作響,她看著一旁燃著蠟燭的油燈,有那麼一瞬間,想舉起去砸梁姨母。
甚至,她眼前已經有畫麵了。
“大晉律法,父親離世,兒女需丁憂三年。”
一道帶著戲謔的聲音傳來,“這位夫人這麼著急給梁姑娘談親事,不怕家中老爺被彈劾嗎?”
程慕清臉上帶著不屑的嗤笑,站在門口,神色有些懶洋洋的。
雖然她與這位主人鬨了不愉快,甚至最後直接拿“王妃”頭銜壓她,才擺脫她……但,禮貌還是要有的。
按禮製,客人臨走前,是要與主人打個招呼的。
但讓程慕清意外的是,打個招呼,還能看到這場麵。
“齊王妃?”梁姨母一愣,連忙行禮,“臣婦哪敢,臣婦隻是想定下來,也讓侄女有個依靠……”
依靠?程慕清笑了,她覺得滑稽,“確定不是吸血蟲嗎?”
“王妃說的哪裡話,臣婦願一直照顧侄女。”梁姨母道,“這本就是自家事,是臣婦該做的。”
“得了吧。”程慕清向來直來直去,“不就是為了那點家產嘛。”
梁姨母臉色微變,這齊王妃真是一點情麵都不給人留。
“按大晉律法,家產上傳父母,下傳子女,你惦記什麼?”程慕清雙臂環胸,語氣帶著厭惡。
“臣婦不敢惦記……”梁姨母咬著牙說道。
“你這叫不敢惦記,那什麼叫?”
“我家的事,不勞煩齊王妃指點。”梁羨容突然出口,她目光悠悠,瞥了一眼程慕清。
“你怎麼不識好人心呢!”今夕氣的直跺腳。
“算了算了。”程慕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眼看著齊王妃離開,梁姨母走到門口,將門口的丫鬟小廝罵了個狗血淋頭,罵他們不知道吭聲。
小廝丫鬟也表示很委屈,程慕清到時,威脅他們不許說話。對方是王妃,他們哪敢反抗?
馬車轆轆行駛在街道兩側,車室內少了林珩,程慕清瞬間感覺空蕩蕩的,心情也跟著莫名的煩躁了起來。
她拄著下巴,望著車窗外,心中盤算著梁府如今的情況。
如今梁尚書離世,梁羨容的七大姑八大姨全冒出來打秋風。
梁羨容對她存在莫名的敵意,可能是因為徐錦……嘖,明明什麼關係都沒有,到底是誰亂傳的?
想到這,她又記起了那名叫“似菊”的丫鬟。
雖然與那日帶路的宮女長的很像,但性格似乎又完全不一樣。
那日那個宮女性格冷靜,寵辱不驚。今日這個,還沒說兩句話,就脆弱的哭了,像隻可憐的小狗。
當然,不排除她有演的成分。
她得想個辦法,確認似菊的身份。
其實她心中更認同,似菊是裝的。她若是裝出來的,那麼基本可以確定,是她有意破壞徐錦梁羨容感情,這其中的誘因可能是她愛慕徐錦,亦或者其他。
如今梁家太亂了,守門小廝一個個都很懈怠,她今日在花園數螞蟻,數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居然都沒見到幾個丫鬟經過。後來出府時,守門小廝更是看都沒看來賓,任所有人進。
真是猶如一團亂粥。
嗯……
或許,她可以在夜裡探一探似菊?
在心中一頓計劃後,馬車停在了趙府門口。
走下馬車,便有小廝引她入府,來到正廳。
趙尚書的府衙整體簡潔氣派,能看出搭建所用的木料是極好的。
府上丫鬟為她倒了上好的茶葉。
茶水甫一出壺,便有一道暗香撲麵而來。
程慕清嗅了嗅,頓覺耳聰目明,心情舒暢。她靜靜觀察屋內布局,似是隨口問的般,“聽聞趙尚書隻有一個兒子?”
丫鬟低著頭,沒說話。
“我家王妃跟你說話呢。”今夕揚了揚下巴。
丫鬟將頭低的更深了。
“你……”
“不說,等我撬開你的嘴嗎?”程慕清勾唇一笑,向後靠去,有些像玩世不恭的貴公子,“況且,我問的是什麼秘辛嗎?”
“是……府上隻有一位少爺。”丫鬟緩緩開口,聲音細若蠅聲。
“真是費勁。”今夕嘟囔了一聲,“若是在齊王府,早發賣了。”
丫鬟抖了下身。
“可人家不是在齊王府的啊……”程慕清頓了頓,笑道,“若不,跟趙尚書討要了去?”
丫鬟一愣,瞬間腦補出一部自己被買回去虐待的話本子。
“你家那個少爺呢?”程慕清裝作沒看到她的臉色,“上衙?不對啊,這幾日戶部一直在被調查,參與賑災銀案的,應該都待在家吧?”
趙良旭參與了賑災銀的押送,前一陣被金鷹司請去盤問。因沒問出什麼,便被放回家等消息了。
“是……在家。”丫鬟說道,“被老爺關在祠堂了。”
“被我關在祠堂了。”
趙尚書雙手背在身後,迎著溫柔的春風,站在長廊儘頭。
他眼睛渾濁,有些有深不見底。
“為什麼?”林珩站在他身後,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麵前的馬車。
沒有他在夜晚看到的馬車……
“因為他太不聽話了,他覺得賑災銀案有問題。我說,這是金鷹衛該斷的……”趙尚書看著他,笑著,“不是你一個黃毛小子能解決的。”
林珩抬眼與他對視。
空氣瞬間安靜了一瞬。
“犬子不服氣,跟下官大吵一架,下官就給他關在祠堂了。”趙尚書說著,“王爺要去看看他嗎?”
“好。”
“馬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