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
瑞奇的腳步停下了。
泰爾斯這才發覺,他們已經來到一麵豎立的石板麵前。
瑞奇掏出從泰爾斯手上回歸舊主的鑰匙,輕輕在石板前拂拭開一個“通向全知”的眼睛標誌。
“所有人,就地休息——還有,抓穩了。”
瑞奇淡淡道。
隨著他的命令,薩克埃爾被塞米爾按跪在一麵石台旁,坎農和布裡一邊抗議,一邊被劍刃架走,快繩和塔爾丁在克雷的看管下走到他們的遠方——衛隊眾人被遠遠打散,彼此不能相顧。
但是……
休息?
抓穩了?
想著瑞奇的用詞,泰爾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但下一秒,隨著瑞奇手上的鑰匙開始轉動,粗糙而難聽的震動聲,再一次從腳下傳來!
轟隆隆……
泰爾斯扶住身側的一麵石桌,堪堪站穩,下意識地看向周圍。
他心想,大概又是某個出口要打開了。
但當他抬頭的時候,才發現他錯了。
轟隆隆……
在幽幽火光中,泰爾斯驚訝地看見,平台邊緣的牆壁,居然在慢慢地下滑!
很快,泰爾斯感覺身體一重,腳底傳來隱隱的壓力。
這是……
包括災禍之劍在內,許多人都驚得跳了起來,遽然色變!
“搞什——”
泰爾斯一句話沒說完,就意識到了現在的情況。
他看向瑞奇,又震驚地看向周圍寬闊的、正在下降的弧形牆壁:
“我們在……在上升?”
瑞奇笑了。
“你很敏銳,殿下。”
他點點頭,在驚慌失措的眾人中間張開雙臂,滿意地看著整個平台在緩慢地上升:
“現在,我們正搭乘著法師們運送材料,上下高塔的工具,前往地麵——也就是曾經的頂層。”
轟隆隆……
“上下高塔?頂層?”
泰爾斯眯眼打量起火光之外的幽深黑暗。
“但這兒難道不是地底……”
他的話沒有說完,
“沒錯,大部分都以為,白骨之牢天生就是一座地下的地牢。”
瑞奇坐上一旁的石台,麵對著泰爾斯,語氣不無感慨:
“但隻有少數人知曉:這裡,煉金之塔下屬的禁錮研究室,曾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型高塔。”
巨型高塔。
泰爾斯愣了一下。
“什麼?”
王子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天花板:“可是我們進來的……”
但瑞奇隻是舉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話:
“你知道,在千年甚至數千年前,帝國尚未建立,人類尚未崛起的時代,大荒漠還不叫大荒漠。”
瑞奇輕聲歎息,敲了敲自己坐下的石台:
“那時候,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沙洲尚未連成一片,湖泊與綠洲也未被黃沙層層覆蓋——這座魔法高塔就矗立其間。”
“可惜,太多年過去了,無數的風沙埋葬了它的大部分身軀,以至於事到如今,許多人都以為刃牙營地天生就是一麵堅實可靠的沙丘,對為什麼能在鬆軟的沙土上建立那麼多堡壘毫不驚訝,習以為常。”
瑞奇的語氣裡藏著些微的慨歎。
“好好休息吧。我們很快就能到地麵。”
在緩慢卻有規律,某種程度上懾人心神的轟隆聲中,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對這裡這麼了解?”
泰爾斯默默道:
“所以,你見過這座塔以前的樣子?”
那個瞬間,瑞奇極快地抬了抬頭,明黃色的恐怖眼眸於兜帽下露出。
讓泰爾斯下意識地靠緊身後的石台。
“不必費儘心思試探我的底細,殿下。”
不知不覺中,瑞奇的聲音已經恢複正常,正如同他的臉——除了那隻黃色的眼眸外,幾如正常人。
瑞奇凝視了泰爾斯好一會兒,讓後者越發不安。
“沒錯,我是比看上去的年歲要大一些,”瑞奇輕聲道:
“但我也沒有那麼老。”
“至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曆史悠久’。”
泰爾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看著他的樣子,瑞奇失聲發笑。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殿下,看得出來,你身上有一種特質。”
瑞奇直勾勾地盯著泰爾斯。
少年突然意識到,瑞奇那隻黃澄澄的左眼正在變色。
變回正常人類的顏色。
“哪怕是現在,即使在最劣勢,最糟糕,最絕望的境地裡,你也不肯放棄,對麼?”
瑞奇輕笑著,點出一根手指:“不知道,你是因為這樣而獲得了獄河之罪,還是獄河之罪把你變成了這樣?”
泰爾斯微微一怔。
最劣勢,最糟糕,最絕望……
泰爾斯轉過頭,看了看周圍一眼。
緩緩上升的平台上,薩克埃爾在不遠處眯著眼睛,表情疲憊地盯著這邊,渾然不理會身旁塞米爾的話語。
布裡跟坎農被反著綁在一起,形容狼狽地坐在地上。
塔爾丁靠著一處石柱,氣呼呼地看著彆處,似乎是被身邊一臉哭喪還喋喋不休的“外甥”快繩給惹到了。
小巴尼和貝萊蒂均在遠處,泰爾斯隻能看見模糊的身影,但鑒於他們偷襲的“前科”,他猜想這兩兄弟不會得到太好的待遇。
而災禍之劍們站得滿滿當當,無不警惕地注意著這些看似精疲力竭的俘虜們。
泰爾斯歎了口氣。
他們都身陷困境,無力回天。
但是……
“我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掙紮,”泰爾斯盯著地上的灰塵,靠在石台上舒緩全身的疲乏,默默道:
“哪怕眼前沒有光芒。”
這話讓瑞奇沉默了一會兒。
“我也是,”瑞奇翹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們都是。”
不。
你不是。
泰爾斯心中輕嗤:你還能重生呢。
“彆擔心,親愛的,”瑞奇看著他,不知不覺改變了稱呼,輕聲道:
“你會安然無恙的。”
泰爾斯吐了口氣,無奈地回答。
“謝謝。”
但泰爾斯隨即想起瑞奇的身份,感覺越發古怪起來。
他剛剛……
被一個活在人間的惡魔給……溫言安慰了?
瑞奇突然把手伸向腰間,掏出一個布袋。
“上好的肉乾,吃嗎?”
泰爾斯又是一愣。
啥?
“彆拘束,我知道,獄河之罪對身體有著巨大的負擔,”瑞奇毫不客氣地從裡頭掏出一截肉乾:
“你不餓就怪了。”
瑞奇把食物咬進嘴裡,然後把布袋拋給泰爾斯:
“而我也需要補充不少消耗。”
泰爾斯手忙腳亂地接過布袋。
他傻傻地看了看對方,又看看手裡的布袋。
最終,泰爾斯歎了口氣,掏出一塊肉乾,無奈地學著瑞奇開始進食。
於是在這一方平台出現了不太常見的奇景:
泰爾斯坐在石台邊上,對麵坐著盤腿的瑞奇,一人一惡魔默默對坐,各自努力撕咬著手裡的肉乾。
正在此時,薩克埃爾的聲音卻突兀地插了進來。
“為什麼。”
泰爾斯跟瑞奇齊齊扭頭。
薩克埃爾一臉虛弱地靠在不遠處的石台上:
“惡魔,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瑞奇微微蹙眉。
看著虛弱的薩克埃爾,泰爾斯下意識地想要遞出肉乾,卻被瑞奇生生瞪了回去。
薩克埃爾沒有理會肉乾,而是幽幽道:
“終結之戰後,已經很久沒有惡魔,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地上,出現在人間了。”
終結之戰後……
泰爾斯抓住了這個時間點。
“很久沒有?”
瑞奇緊緊盯著薩克埃爾,翹起嘴角:“你確定?”
薩克埃爾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瑞奇好一會兒。
終於,在瑞奇不耐地扭頭時,薩克埃爾帶著一絲猶疑開口了:
“好吧。”
“很久以前,在衛隊守望人的傳承記錄裡,曾有一次可疑的記載。”
“據說,一位星辰國王神智昏聵,他隨後的舉動為王國帶來數之不儘的禍事和混亂,災難無數,生靈塗炭。”
泰爾斯一驚。
隻見薩克埃爾眼神灼灼地盯著瑞奇,好像要從他的軀殼裡挖出什麼似的:
“事後,神殿和秘科共同懷疑過……”
“那位國王……”
“被惡魔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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