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懷亞!”
哥洛佛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對,人人都叫我,‘胖墩兒’懷亞。”
那一瞬,羅爾夫隻想把自己悶死在麵巾裡。
“懷亞?”
杜羅皺了皺眉,想起來什麼:
“你這體型,胖墩兒麼倒也說得過去,但懷亞麼……謔,現在叫這名字的人,還真不少。”
他轉向羅爾夫:
“你呢?帶傷疤的?”
齊米卡斯不敢對哥洛佛說什麼,但一看目標轉移,立刻趾高氣昂:
“你!帶傷疤的!老大問你話呢!啞巴了嗎!”
羅爾夫皺眉看著他。
直到哥洛佛不自然地開口:
“他確實是啞巴。”
哦……噢?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氣氛略顯尷尬。
“他是我兄弟,名字叫,叫……”
哥洛佛本能地道:
“特托,他叫特托,我叫他小特托。”
這特麼什麼名字?
羅爾夫的麵色更黑了。
“很好,懷亞——我還是叫你胖墩兒吧,胖墩兒,特托,”杜羅沉思了一會兒,“你們說你們是幫裡人,在王都跟過那個小醜,怎麼證明啊?有介紹人不?”
此言一出,哥洛佛神色一黯。
就在羅爾夫以為他無言以對,他們隻能跑路的時候,哥洛佛呼出一口氣。
“小醜手底下帶出來的人,跟我同期的有達爾頓:一個頭腦發熱的瘋子,在警戒廳門口搶劫,進了監獄,然後就失蹤了。”
哥洛佛表情黯淡:
“‘三隻手’佛恩,是個小偷,可惜沒長第四隻手,被人抓住之後,打死了。”
齊米卡斯飛快地回憶著什麼。
杜羅則沒有說話。
“還有多爾諾,從小被小醜的飛刀嚇怕了,膽小陰險,隻敢背後偷襲,同樣死在紅坊街。”
“以及斯賓,那家夥力氣大,運氣也好,有一次得罪了小醜,但是居然沒死,就去彆的老大手下收賬了,後來,嗯,應該也死了。”
哥洛佛說完這些,捏緊了拳頭。
羅爾夫望著他,目光閃爍。
杜羅看了看僵屍的拳頭,卻仍然質疑道:
“那就是說,這些人現在都死無對證,你信口胡謅,也沒人知道咯?”
哥洛佛沉默一會兒:
“還有廷克,他去做了打手,以及莉莉安,她最有出息,被萊雅嬤嬤帶走了,現在在做會所生意,紅火得很。”
“啊,我知道莉莉安!”齊米卡斯一陣激動,“上次去王都助陣,路過會所,臥槽那一對大奶……”
杜羅輕輕揮手,齊米卡斯再度捂著肚子彎腰。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杜羅看著哥洛佛,“但是你說的這些人,他們要麼死了,要麼遠在王都,都沒法證明。”
證明。
羅爾夫咽了咽喉嚨,他不自覺地把手伸向後腰的兩把短刃。
哥洛佛瞥了一眼杜羅。
“小醜練飛刀時,喜歡讓活人手舉標靶,他說這樣才有感覺。”
他上前一步,拉開袖子:
“小醜練飛刀留下的痕跡,普通人可沒有。”
杜羅和羅爾夫定睛一看,果然,哥洛佛——胖墩的手掌側麵是無數的劃痕。
齊米卡斯湊上前來,歪著嘴道: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拿刀自己劃的……”
哥洛佛猛地扭頭,殺氣滿滿,把齊米卡斯嚇得向後一縮。
“當你舉靶子時,為了避免傷害,都會竭力側轉手臂,所以傷疤都集中在小臂的外側,”哥洛佛低沉地道,“而飛刀擦過,紮中的痕跡,跟拿刀劃出來的可不一樣。”
杜羅看向哥洛佛的眼神不一樣了。
羅爾夫則定定地盯著哥洛佛,不知所想。
齊米卡斯看看自己老大,又看看哥洛佛,頗有些委屈:“切,你說是就是啊……”
杜羅歎了口氣:“那小醜死了之後,你怎麼沒去其他老大手下?”
“沒人喜歡小醜的手下,因為人們都覺得他們被小醜……”
哥洛佛頓了一下,眼神裡閃過不易見的光芒:
“折磨得跟他一樣瘋。”
“這麼說,胖墩兒,你這些年在哪兒過的?”
“我去了西荒,去當兵。”
齊米卡斯眼神一亮:
“你說西荒?哈,哈哈!這你可沒法狡辯了!我可告訴你,咱們杜羅老大,可就是從西荒退役的!”
哥洛佛和羅爾夫齊齊一驚。
出奇的是,杜羅卻皺起了眉頭。
齊米卡斯一臉“你們完蛋了”的模樣:
“老大他可是戰場上帶兵的將軍!身經百戰,跟獸人和荒骨人血戰!他還跟大名鼎鼎的傳說之翼並肩作戰,同桌喝酒,稱兄道弟,恨不得把心窩子都掏給——”
第三次,他被杜羅一肘子逼停了嘴。
“你說你去過荒漠,”杜羅的語氣收緊,顯出沉穩和警惕,“在哪個部隊服役?”
羅爾夫瞪了一眼哥洛佛。
“我替克洛瑪家打仗,雷鴉,第二突擊隊。”僵屍沉穩地回答。
“噢,迅雷的烏鴉?”
杜羅眼珠一轉:
“俺聽說那裡邊有個很能打的大塊頭,叫旺達,他之前乾掉了‘絞肉錘’席薩·亡鐵?”
哥洛佛搖了搖頭:
“不清楚,我連字都不識幾個,隻知道很久以前,那部隊裡有個能打的大塊頭叫科恩,是個大少爺。”
杜羅挑挑眉毛:
“噢,是麼。俺記得雷鴉可是王牌部隊,而且是克洛瑪家的親兒子,這些年裡,你油水沒少撈吧?”
“恰恰相反,”哥洛佛搖頭否認,“‘頭鴉’才是克洛瑪家的親兒子,我們隻是後媽養的,繳獲的東西要分他們大半。剩下來的,還要跟常備軍那群狗娘養的瘋狗搶食。”
“說得好!”
出乎意料,杜羅突然提高音量,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狗娘養的瘋狗!”
“老,老大?”齊米卡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杜羅深吸一口氣:
“那為什麼要回來幫會?”
“常備軍贏了,我們撤了,克洛瑪家也不養我們,隻能來做點小生意。”
哥洛佛抬起頭,小心翼翼:
“但是在街頭上做生意,就要有人罩。”
杜羅眯起眼睛:
“你既然以前在王都混,那為什麼不回王都?”
“王都很好,機會多,出名快,”哥洛佛回答著,隻覺得滿頭冷汗,“但是這裡,翡翠城油水多。”
“而你缺錢?為什麼?”
缺錢?
哥洛佛再度啞口無言,但他靈機一動。
“這是我弟弟,特托,我去西荒的時候,”僵屍一把攬住一臉驚愕的羅爾夫,逼著自己露出悲色,“他的腿被人打斷了,嗓子也被……反正啞了,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這話一出,所有人看向他們“兄弟倆”,神色古怪。
除了羅爾夫。
隨風之鬼一臉嫌惡地看著哥洛佛:這煞筆演技,騙誰呢?
還是趕緊準備跑路吧!
就在此時,杜羅舉起粗壯的左臂,一巴掌拍上哥洛佛的肩膀。
繞是僵屍也臉色一變。
“好漢子!”
隻見杜羅頗受震動,抹了抹晶瑩的眼睛:
“尊嚴算什麼,為了家人搞錢!不丟人!”
哥洛佛和羅爾夫兩人攬在一塊兒,愣愣地看著他。
“很好,懷亞——還是叫你胖墩兒吧,胖墩,你也是軍隊出來的,還進過幫裡,我就不跟你來虛的了,”杜羅抹了抹眼淚,“俺叫庫薩克·杜羅,是從西荒來,新到血瓶幫的……”
一邊的齊米卡斯連忙補充:
“一來就被弗格大佬親自迎接,破格提拔——”
杜羅揮手打斷他:“我剛來翡翠城,月前才在碼頭落腳,但你看到了,幫裡的其他老大們都想看我笑話,而我,嗯,需要人手。”
哥洛佛看了一眼齊米卡斯,後者昂首挺胸。
杜羅頓了下,訕訕道:
“更好的人手。”
哥洛佛頓了一下:
“如果……我們有兩個人。”
杜羅瞥了一眼羅爾夫,露出“我果然沒看錯人”的欣慰:“你兄弟身體不好?”
“他能打,”哥洛佛道,“隻是腿腳不好。”
“還是個啞巴。”齊米卡斯酸溜溜地提醒道。
羅爾夫不爽地哼聲。
杜羅沉吟了一會兒。
“這樣,你們想入幫的話,等會兒先來站個場子,助個聲勢,”他說,“如果你們沒被嚇尿,俺們就來談談入幫的事兒?”
哥洛佛和羅爾夫對視一眼。
“放心,俺不虧待弟兄,”杜羅拍拍胸膛,“哪怕是齊米卡斯這樣的。”
齊米卡斯一怔,連忙辯解:
“我可是杜羅老大第一天來翡翠城時的導遊呢,老大又慷慨又講義氣……”
“站什麼場子?要打架還是見血?”哥洛佛打斷他。
“大場子!”齊米卡斯不忿道。
“沒什麼場子,”杜羅搖搖頭,“弗格老大要來俺這兒開個會,怎麼,你怕了?”
哥洛佛沉默了一會兒。
“為什麼,如果是‘流浪者’弗格,為什麼要在你這個新人這裡開?”
杜羅眼前一亮。
“問得好,因為弗格不止是要開會,”杜羅咬咬牙,“他要邀請幫裡另外幾個老大,跟他不相上下的老大們——談判。”
談判。
羅爾夫皺起眉頭。
“談判?發生什麼了?”
“嘿嘿,我們跟黑綢子們……嗯,這麼說吧,胖墩兒:最近啊,翡翠城裡出大事了,或者說,即將出大事了。”
大事。
哥洛佛跟羅爾夫對視一眼。
杜羅嘿嘿一笑:
“所以弗格老大手下,沒人敢辦這場子——除了俺。”
哥洛佛沉默一會兒:
“好,那我們的報酬呢?”
旁邊的齊米卡斯聞言麵色一變:
“誒,你個死胖墩,杜羅老大肯看上你,可是你難得的福氣——”
他話沒說完,再度被杜羅一巴掌打斷。
“報酬,很好,我就喜歡你這麼直接,”杜羅哈哈大笑,“這樣,今天站完場子,我會去幾個地方逛逛,到時無論收了多少,都給你們半成。”
“半成?”
“隻是今天,試用期。”
哥洛佛和羅爾夫交換了個眼神:
“成交。”
幾個小時後,一座哥洛佛和羅爾夫站在一座空倉庫裡,混在齊米卡斯等一種血瓶幫的小弟中,等待第一個到來的客人。
“喏,那就是弗格老大,還有他最信任的幾個手下。”
取下紅頭巾的齊米卡斯挺直腰板,被哥洛佛和羅爾夫,確切地說,是胖墩懷亞和小特托夾在中間,看著一群精壯凶狠的血瓶幫眾穿過小巷,來到倉庫前。
“‘流浪者’弗格?”
“彆這麼叫他!老大不喜歡那外號!”
“流浪者”弗格身材不高,卻滿麵笑容,在一眾手下的圍護下,他張開雙臂,向杜羅迎來:
“杜羅老弟!”
“弗格,好朋友!”杜羅哈哈大笑,同樣攬住弗格。
“哎呀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看這麼短短時間,就把這兒經營得有模有樣……”
“不,我當初走投無路,多虧了你收留我……”
齊米卡斯一臉激動地看著弗格,一邊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見識:
“那是‘剃頭匠’巴爾塔,對,他真是個剃頭匠,還是幫裡著名的情報販子;古墳街的‘好人’托米,之所以有這外號,這麼說吧,城裡要買建材,你就繞不過他,所以沒人敢說他不好;‘場記’佛朗戈,女神區裡,哪個劇院老板要開新劇公演,沒他首肯那可不行……”
“還有‘賣報的’澤卡,他壟斷了三個區的印刷生意;以及‘壞鞋匠’賈加,在巧手區修鞋起家的,聽說他混得人模狗樣,現在進到了哪個勞什子商會裡;‘糞蛋’羅傑,哇,這外號了不得,挑糞的和清理下水道的人隻聽他的,誰要是得罪了羅傑,就等著家裡臭氣熏天吧……”
“這些人,他們聽上去,就像良好市民。”哥洛佛皺眉道。
齊米卡斯點點頭:
“誒說對了,這就是我們血瓶幫,來錢的法子多的是,特彆是在翡翠城,才不僅僅是打打殺殺呢,不像北門橋那群見不得光的黑綢子……”
就在此時,齊米卡斯雙眼一瞪,呼吸急促,他搖著哥洛佛的手臂:
“看!胖墩兒!臥槽,大佬,真正的大佬!”
哥洛佛順著他的眼神看去:碼頭的方向上,來了一群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狠角色,他們個個神情陰狠,仿佛野獸。
但僵屍隨即感覺到不對——周圍的風變大了,也變快了。
風聲呼嘯來回,令人不由閉眼。
而齊米卡斯的另一邊,羅爾夫死死地瞪著那群新來的血瓶幫眾,目光如利刃般寒冷不祥。
怎麼了?
哥洛佛深深蹙眉,他伸手擋住這陣怪風,看著那群凶狠的來客,詢問激動地幾乎要衝出去的齊米卡斯:
“那是誰?”
“你在開玩笑嗎?”
齊米卡斯指著遠方的領頭一人,在風中大喊道:
“那可是現在血瓶幫的中流砥柱,傳奇人物!”
“傳說中,在王都跟黑街兄弟會鏖戰多年,力抗黑劍而不倒,支撐著血瓶幫尊嚴的強大戰士——‘紅蝮蛇’涅克拉!”
那個瞬間,哥洛佛下意識地一抖。
他隱約感覺到,身側的羅爾夫身上,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
風聲越來越大,同時把遠處的船工們來回呼號的調子,一並送到耳邊:
“獄河擺渡人也撐船,收錢運人是半個同行,生死路上啊認老鄉,殺生索魂咱也擅長!老鄉從此不孤單啊,複活成屍鬼索命還!”
“——索命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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