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瑪再次咬起牙關,麵容緊繃。
“放尊重點,亡號鴉,”黃金胡子的赫斯特伯爵不快地訓斥道:“你也曾經在白刃衛隊服役,也曾受努恩王的恩情,沒有理由為難他的孫女。”
“說起這個,要知道,我離開白刃衛隊,離開龍霄城十幾年了,”蒙蒂滿麵譏諷地對著女大公搖了搖頭,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語氣:“比起當年,你們真是老了,更婆媽了許多,我都懷疑……”
女大公身旁的尼寇萊臉色一變,低沉而不容置疑地道:“閉嘴,蒙蒂。”
聽到老上司的話,蒙蒂頓時話語一滯。
他輕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泰爾斯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位眼神淩厲的亡號鴉。
有些不對頭。
從這位祈遠城來客的身上,他再次感到一絲不妥。
但是……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妥呢?
就在此時,許久未發言的克爾凱廓爾伯爵,突然抬起了頭。
“那我們就把他帶上!”
這位獨臂伯爵淩厲地道:“帶著他,去西邊!”
包括女大公、泰爾斯和伊恩在內,大廳裡的人們齊齊一震!
驚訝持續了幾秒鐘。
裡斯班伯爵蹙眉道:“帶上?你的意思是……”
獨臂的伯爵點點頭,冷冷地道:“我們帶著這位王子行軍,去解決自由同盟的問題!”
“我們帶著他攻城,帶著他打仗,帶著他砍殺敵人!”
“把難題,留給自由堡對麵,那些舉著十字雙星旗的星辰人。”
女大公顫抖著失聲道:“什麼?”
封臣們的目光紛紛投向泰爾斯。
泰爾斯一驚,臉色微變。
“我們會在戰場上,讓可能存在的敵人知道,他們的王子正在我們手裡,”隻聽克爾凱廓爾寒聲道:
“如果他們不想看到什麼悲劇和意外發生,那就最好安分守己。”
“等著我們解決掉自由堡的那些孬種。”
他的話音落下,仿佛給大廳蓋上了一層冰雪。
“哈!”
蒙蒂哈哈大笑:“我喜歡這主意!談判桌上解決不了的事情,當然要在戰場上解決!”
塞爾瑪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不自覺地看了看泰爾斯,又看了看克爾凱廓爾。
裡斯班和納澤爾對視一眼,各有所思。
“也許這是個好主意,”幾秒後,老邁的納澤爾伯爵淡淡地道:“確實,女士,您當初的承諾非常重要。”
“泰爾斯王子的安全也最好不要毀在我們的手裡。”
“比起牽動各方,結果未知的尷尬交涉,把王子作為籌碼帶去前線,在戰場上讓對手投鼠忌器——這做法更有效。”
旁聽的裡斯班伯爵歎了一口氣。
“很有道理:泰爾斯王子若因為與自家的星辰人交戰而發生了什麼意外,”另一邊,林納伯爵依舊表情平淡,卻話語尖銳,他看著塞爾瑪慌亂的表情,輕笑道:
“責任就不在我們這邊了。”
泰爾斯再次閉上眼睛,呼出一口氣。
在群臣們同意出兵的時候,有那麼一刻,他還以為他們已經贏了。
然而,意外總是突然而至。
隻見女大公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你們,你們準備怎麼對他?”
聽見女大公的這句話,幾位伯爵紛紛蹙眉。
“如果對麵一切克製,”克爾凱廓爾低沉的嗓音仿佛有著某種力量,讓人不寒而栗:“那就照舊,權當是帶他散散步。”
大廳裡安靜了一瞬。
塞爾瑪咽了一下喉嚨,女大公的聲音重新響起:“如果對麵……不克製呢?”
林納伯爵冷笑一聲,柯特森伯爵則聳了聳肩。
“那就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克爾凱廓爾寒聲開口:“隻要攻克自由堡,一切就結束了。”
該做的事?
泰爾斯默默地低著頭,並不說話。
怎麼辦?
要解決現在的困局……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問題是……
必須要走那一步嗎?
那可是……
赫斯特伯爵看著女大公的表情,抖動著黃金色的胡子,皺起眉頭:“我覺得可行。”
塞爾瑪咬緊了牙齒。
“夏爾,”她艱難地對著最後一位伯爵道:“你也同意嗎?”
“女士,”裡斯班攝政正色看向少女:“這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無數人將為了您而奔赴戰場,那您就必須為戰事,為他們的性命考慮。”
“沒問題,”伊恩這個時候冒了出來,他眼前一亮,輕咳了一聲,重新露出笑容:“祈遠城會很歡迎王子殿下的光臨的。”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他抬起頭,緊張地看著塞爾瑪,等待著她的回應。
塞爾瑪也猶疑地回望著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泰爾斯歎著氣,輕輕地搖頭。
不。
塞爾瑪。
彆,彆為了這件事而……
幾秒後,女大公的神色重新變得堅定。
她對著泰爾斯,也搖了搖頭。
泰爾斯心中一震:他看懂了對方的回應。
不。
不……
“不!”
女大公猛地抬起頭!
“泰爾斯,他必須留在龍霄城!留在英靈宮!”
塞爾瑪表情堅定,斬釘截鐵地道:“而我承諾,我承諾會親筆去信凱瑟爾王,提醒他的繼承人還在我們這裡,采取一切手段,確保星辰王國不會對我們的戰事造成威脅。”
泰爾斯閉上了眼睛。
封臣們臉色齊變。
他們用陌生而不滿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女封君。
大廳裡的氣氛,仿佛回到了伊恩求婚之前。
泰爾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塞爾瑪。
你這樣……
這會使得我們之前的努力……
唉。
泰爾斯輕輕地睜開眼。
他對著身後的羅爾夫擺出了幾個手勢。
【去吧。】
隨風之鬼微微一愣,他緊張地看了看大廳裡各色的不善目光,但還是微微一躬,貼著牆離去。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最終,還是要到這一步了麼。
他的拳頭在顫抖。
“嘛,女士,您跟他,跟這位星辰王子的關係,還真是不錯啊,”蒙蒂冷笑著:“一如傳言呢。”
這話像是火上澆油,讓大廳裡的氣氛更加凝重而嚴肅。
裡斯班看見場上的氣氛越發不對,他連忙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亡號鴉:“女士,我不喜歡這麼說,但是……”
但有人更快地打斷了攝政大人。
“看在諸神的份上,關於此事,您說了很多聲‘不’。”
裡斯班的對麵,納澤爾伯爵皺著眉頭,緩緩地發聲。
“身為統治者,女士,您當然有權說‘不’,並強令我們執行您的意誌。”
蒼老的伯爵一字一句地開口,似乎很珍惜話裡的每一個字母。
“但請記得,您每說一次,都要付出代價。”
“隻是有些代價有形可見,有些則無形無影,”在女大公驚愕的眼神下,納澤爾伯爵淡淡地道,“除非你有能力一次次地愚弄您的子民,否則,這些代價付得多了,總有一天,會彙聚成尊貴如您也抵償不了的龐大債務。”
塞爾瑪攏起袖子下的手,臉色難看:“納澤爾伯爵……”
納澤爾沒有讓少女有發聲的機會,而是一句句地說著他的話。
六位伯爵裡,納澤爾的話沒有裡斯班那麼撫慰人心,沒有赫斯特伯爵那麼溫和有禮,沒有林納伯爵那麼刺耳尖銳,沒有柯特森那麼刻薄難聽,更沒有克爾凱廓爾那麼震撼有力,但卻似乎蘊藏著特殊的,不容拒絕的力量。
讓人不禁動容。
“而我們在談的那些,女士。”
“那可是龍霄城的士兵們啊,”納澤爾輕聲道:“我們在這裡作出的決定,關乎他們的性命。”
“您真的明白,在這裡說‘不’的代價嗎?”
塞爾瑪愣住了。
“那些是無數母親的兒子們,無數妻子的丈夫們,無數女兒的父親們,”老伯爵的話很慢,但每一個字,都讓封臣們自覺地靜靜聆聽,“他們,這些北地人都是為了響應您的召喚,才離開故土,奔赴他鄉。”
塞爾瑪的呼吸亂了,她怔怔地看著納澤爾,隻覺得似乎有千斤重石,從空氣中壓下。
納澤爾輕輕地抬起頭,慢條斯理地道:“而無論出於什麼理由,您都不該為了一個外人,一個敵國的人質,而罔顧忠於您的子民。”
“而這麼做的代價……”
他雙目有神地直視著女大公:“也許會讓您的子民,讓所有一切願意為您而戰的人寒心,從而也罔顧您,罔顧他們的統治者的。”
此言一出,封臣們看向塞爾瑪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
而塞爾瑪則怔怔地看著這位伯爵,冷汗淋漓,嘴唇顫抖。
隻見老納澤爾伯爵緩緩地歎息:“直到有一天,這些代價所累積的債務,超過了您和您家族所給予我們的恩惠,超過了我們對您和您家族的忠誠。”
“到了那個時候,就再也沒有人願意為您而戰了呢。”
“不是麼?”
大廳裡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了。
角落裡,泰爾斯麵無表情地閉上眼,緩緩搖頭。
看來,到此為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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