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些人……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戰鬥,看著狂笑的約什,舔血的桑尼,看著無數下手殘忍還回味無窮的劍手。
不是某位戰士的個人風格,不是某項武藝的特殊動作,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
而是幾乎所有人,都在戰鬥中沉浸狂熱之中,享受敵人的慘嚎與悲呼,痛苦與流血。
好像忘記了自己。
泰爾斯看得越發心驚。
不對,這群人,一定有哪裡不對……
戰鬥,普通的戰鬥,絕對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突然注意到,災禍之劍裡唯有瑞奇和克雷等少數領導者才巋然不動,表情如故。
仿佛一個旁觀者。
就在此時。
“嗶——”
一聲飄忽而悠長的詭異呼哨突然響起。
災禍之劍們齊齊一凜!
但做出反應的不是他們。
而是敵人。
隻見詭影之盾的刺客們在這聲呼哨之下放棄了戰鬥,不再進攻,紛紛回身轉向,或者拖著同伴的屍體,或者隻身奔走,奪命而逃。
再次隱入更遠的黑暗裡。
戰鬥來得急,去得也快,短時間內,刺客們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隻留下幾具來不及帶走的屍體。
“他們撤退了,”克雷抓起一支火把,皺眉看著最後一個刺客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模糊視野中:“鑽進了轉角,樓梯,岔路……有能藏蟑螂的地方。”
瑞奇點了點頭,神色卻未見舒緩。
“清點,回報!”
經曆了這場糟糕的遭遇戰後,災禍之劍雖然逐退了對手,卻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許多人在第一輪的突襲中倒下,更多的人掛彩帶傷,坐地包紮,甚至有中了毒藥的人,或在原地接受治療,或咬牙苦忍。
泰爾斯被粗暴地從地上拖起來,痛苦地搓了搓滿是灰塵的下巴,儘力不去看滿地的血腥狼藉。
“你們的人,每場戰鬥都這麼瘋狂和……享受嗎?”
王子看著一個與刺客兩敗俱傷,躺在地上痛苦地等同伴包紮胸口的災禍之劍,有意道:“就跟,就跟野獸一樣。”
“怎麼,血腥場麵嚇壞我們的殿下了嗎,”瑪麗娜毫不給麵子地諷刺他,一邊把王子拽到身邊,不懷好意道:
“彆著急,你會看到更多的。”
泰爾斯在心中暗暗歎息,把注意力轉移到領導者當中。
“他們撤退了,卻沒有放棄,”塞米爾收起劍鋒,神情凝重:“這裡的環境太黑也太雜了,很適合他們藏身,或狙擊騷擾,或零星抓單。”
“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但瑞奇看著狼藉的現場,卻搖了搖頭。
“不,你永遠沒法把蟑螂趕儘殺絕。”
“唯有顧好我們自己。”
塞米爾若有所思的時刻,瑞奇看向剛剛清點完畢,走上前來的克雷。
“傷亡如何?誰是第一個倒下的?”瑞奇很冷靜,問題卻問得很奇怪。
“一輪下來,我們倒了八個人,傷了十幾個,”克雷難抑怒氣:
“對麵也差不多是這個數,稍多或稍少,分辨不清了。”
“而那個埃克斯特來的男爵失蹤了,我懷疑他可能跟那些刺客在一起。”
瑞奇沉吟著,點了點頭。
但他隨即抬起目光,掃視全場。
“有些不對勁。”瑞奇淡淡道。
塞米爾皺眉:
“怎麼了?”
瑞奇轉過身,細細打量著刺客消失的地方:
“釺子不值得相信,但他絕不愚蠢。”
“為了星辰王國的繼承人,他在這種情況下威脅我們是很正常的,但是,掀翻棋盤一拍兩散?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這句話讓克雷和塞米爾齊齊一怔。
可瑞奇沒有給他們更多思考的時間,災禍之劍的克拉蘇果斷地轉身下令。
“執行戰時守備,標準就按照肅清戰役來。”
相比起之前,瑞奇的話語帶上了一股行軍作戰般的酷厲和威嚴:“克雷、約什、桑尼,你們跟在我後麵,把守好後方,從這裡開始分派人手,定時聯絡,上下五層都必須嚴防死守,尤其是角落和頭頂,那群刺客可不僅僅會走地麵——我不需要絕對的安全,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圍剿他們,但我要確保哪裡遇襲的時候,消息能第一時間傳過來。”
災禍之劍們在首領的命令下,紛紛動作起來,高效而利落。
“警惕,諸位,這一次,我們的對手不是終結之塔,”瑞奇冷冷道:
“而是名震西陸的可怕刺客,他們永遠不會正麵強襲,隻會暗中出手。”
“塞米爾,你跟我一起來,這次我們直奔目標,速戰速決。”
塞米爾一言不發地跟上,來到瑞奇的身旁。
經曆了血腥的災禍之劍們仿佛醒過來的狼群,他們原先就毫不掩飾的鐵血氣息此刻更是滿布霜寒,這些見了血的雇傭兵們跟隨著瑞奇他們繼續向下,警覺地打量著周圍的黑暗,每到一處拐角和岔路都布置崗哨,守住後路,保證他們的克拉蘇後顧無憂。
很快,在火把的照明下,他們來到了一個特殊的石廳前。
“應該就是這裡了,最後一層,石階到此為止。”
展現在他們麵前的依舊是漆黑冰冷的空曠大廳,令人心中惴惴,但奇怪的是,這個石廳並不像之前幾層那樣清楚明晰,而是分出三條岔路,通向三個幽深的通道。
“這裡的結構要複雜得多。”塞米爾皺起眉頭。
“根據我從神諭所裡得到的情報,”瑞奇舉起火把,細細觀察著三個通道,“這裡是禁錮研究院研製反魔武裝的地方,雖說後來的星辰秘科把它改建成監獄,但大體的格局沒法更動太多。”
克拉蘇很快找到了一個眼睛的徽記。
“這裡,”瑞奇指著其中的一條通道:“通向原本的貯藏室,我猜……”
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那是什麼聲音……”
這句話讓大家都緊張起來,雖然之前做過不少防範,但不少人依然轉過身,警惕地留意著來時的路。
但泰爾斯也皺起了眉頭:他聽見了瑞奇所說的聲音。
似乎是從通道的另一側傳來的……
嗡嗡聲?
地獄感官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卻也讓泰爾斯越來越疑惑。
瑞奇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麵露疑問:“聽著像是……有人在祈禱?”
災禍之劍們屏息聆聽,果然,幽黑的通道一側,傳來微微的人聲。
“不。”
塞米爾發話了,他微微動容,凝視著通道的另一頭:“不是祈禱,而是……”
“沒有疑問了,”塞米爾咬緊牙關,火把照亮了那個傳來神秘人聲的通道前半部:
“我們的目標就在這裡,在那一頭。”
災禍之劍們齊齊精神一振。
“你先帶著人去確保出口,如果我記得沒錯,就是另外兩條路,”瑞奇對著克雷點點頭,“彆讓蟑螂老鼠們堵住了。”
“一旦我們完事兒了……”
克雷微微一笑,帶著人走向另外的通道。
“其他人守在外麵,尤其注意後方,”瑞奇凝重地對桑尼和約什道:“塞米爾跟我們進去就可以了。”
就在泰爾斯以為瑞奇就要前往尋找他的“目標”時,出乎他意料的是,瑞奇居然走了過來,望著王子的雙目奕奕有神。
“你可以休息了,瑪麗娜。”
“現在開始,我們的客人由我親自看管。”
泰爾斯還在訝然的時候,瑞奇就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從疑惑的瑪麗娜手裡扯走了泰爾斯。
王子跌跌撞撞地跟著瑞奇穿過人群,塞米爾跟在他們身後,三人步步前行,進入那個幽深的通道。
“為什麼是我?”泰爾斯好不容易站穩了腳步,跟隨著瑞奇的火把,在這個隻有兩人高的通道裡摸索前進。
瑞奇輕笑一聲。
“我們潛伏暗處的朋友太過令人憂心,我寧願自己看著你……仔細聽。”
瑞奇臉色一動。
果然,泰爾斯進入地獄感官的刹那,就聽見了不同尋常的人聲。
那是一道枯燥而冰冷的男聲,帶著淡淡的拖遝感,念念有詞。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清楚……有東西來了……”
這道聲音給人的感覺,就仿佛堆滿灰塵的古董,經由狹窄的石壁回蕩而來,幽幽傳揚。
似乎在喃喃自語。
通道裡的三人同時動容。
“是他,”塞米爾難掩激動地看向幽深的另一頭,“沒錯,就是他!”
“他還活著!”
瑞奇依舊冷靜:“繼續。”
但相比起兩人,泰爾斯有著地獄感官的幫助,卻聽見了更多的東西。
隻聽通道儘頭的那個聲音默默地繼續:
“我知道,你的出現不是毫無來由的,你一定預示著什麼,想要提醒我……”
泰爾斯深深皺眉:
聽上去,那個枯燥的男聲在跟人……對話?
但他沒有時間提出自己的疑問,就被兩位災禍之劍的步伐逼著向前而去。
越來越接近聲音的源頭。
“可你想讓我做什麼?再一次的付出?再一次的拯救?再一次的悔恨?”
這個聲音帶著疑惑和渴望,似乎在征求意見,又像在乞求原諒,但裡頭蘊藏的、快要漫溢出來的情緒,卻讓泰爾斯隱隱不安。
通道儘頭的那個人。
他在……做什麼?
很快,隨著火把的微微一顫,他們走出了這個令人不安的通道。
火光閃爍,照亮了這個不大不小的石廳。
眼前依舊是灰敗的廢墟場景,不同的是,這個石廳裡隻有一個牢房,由厚厚的鐵幕包裹,位於大廳的另一側。
而縈繞已久的枯燥男聲,就從那道鐵幕後傳來。
“不,我知道你在考驗我……但請相信,我從未因犧牲而踟躕,我深知這是我必要付出的,無論它帶來的是功績還是罪孽,善舉抑或惡果,而我將坦然受之,絕不逃避……”
聲音時高時低,起伏不定,卻節奏井然。
瑞奇和塞米爾對視了一眼,一者蹙眉,一者點頭。
他們慢慢靠近那個牢房。
“是的,我預見到了我的使命,我的救贖,但它什麼時候會來呢?”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
泰爾斯看著那道鐵幕,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這麼說,那個牢房裡關著的是……
“啪嗒。”
不等他的思緒完成,瑞奇已經走到牆邊,把手裡那把暗綠色長條狀的“鑰匙”塞進一個煉金塔徽記的正中心。
很快,鐵幕在隆隆的機括聲響中,慢慢降下。
遮蔽打開,牢房見光。
現出災禍之劍此行的最終目標。
白骨之牢裡最底層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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