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煙卷,麵無表情。
公道。
那是什麼?
權力的另一個叫法嗎?
貝利西亞抬起頭,嘴邊噙著冷笑。
“自那以後,不知不覺中,整個救濟院裡,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包括那個塞給我刀片的女孩兒:你為什麼這麼軟弱,連反抗都不敢?”
她看向洛桑二世,言語惡毒而刻薄:
“從那天起,我就在所有人的嘴裡變成了‘婊子’:一個想男人想瘋了的婊子,一個靠出賣**討好教士的婊子,一個為上位不惜一切的婊子,一個滿口謊言滿腹機心的婊子,一個因為錢沒給夠分手費沒談好就要撒潑拖人下水的婊子,一個背地不知道被多少人艸爛了的婊子……甚至有天我跟著嬤嬤出門采買,有個**歲的乞兒笑嘻嘻地追著我問:如果是他的話,十個銅子夠不夠?”
說完這段話,貝利西亞甚至大笑了一聲,笑得彎下了腰。
洛桑二世愈發沉默。
女人歎了口氣,調整好呼吸。
“我那時太笨,為了這點屁事,自己想不開,上吊了――就在落日女神的神像前。”
洛桑二世目光微顫。
“直到一個嬤嬤發現了我,靠著急救手法加一點運氣和祈禱――或者用她的說法,神術――把我從獄河邊緣救了回來。”
貝利西亞搓動著手上的煙卷,言語平緩了許多。
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但她明白,我在神殿裡待不住了,於是她私下裡把我放走,用另一個女孩兒的屍體――那時候,街頭每天都有倒斃的孩子――代替了我。”
貝利西亞情緒平穩,麵容平靜。
於是那一天,她死了。
修女學徒死了。
女孩兒死了。
女人輕嗤一聲:
“而那個代替我的死女孩兒,叫貝利西亞。”
貝利西亞。
洛桑二世眼神複雜地看著對方。
“那個救濟院的……豬玀祭司,他叫什麼?”
他輕聲開口,小心翼翼。
貝利西亞回過神,盯了殺手很久,這才不屑哼聲:
“你問這個做什麼?”
洛桑二世捏了捏僅剩的拳頭,咬牙道:
“告訴我,以你的能耐――至少是現在的能耐――你讓他付出代價了。”
貝利西亞默默地凝望著他。
最終,女人點了點頭。
“當然,他付出代價了,最終。”
卻不是以最應當的方式。
“而我也自由了。”
她歎了口氣,回到現實。
“可命運沒那麼善良――那時的翡翠城,不適合一個小女孩兒獨自在外生存,”女人淡然道,“幸好,在我自己也快倒斃街頭的時候,一個來翡翠城出差的王都富商救了我。”
她幽幽道:
“也幸好,我那時早已懂得,任何人的慷慨,都不是沒有代價的:那富商可不是做慈善的,更不是見到誰都救。”
洛桑二世皺起眉頭。
“但是為了吃飽,為了生存,為了不倒斃街頭,我什麼都願意做,包括在那個富商麵前裝得楚楚可憐――包括一切我從那個豬玀身上‘學’來的,取悅男人的本事。”
貝利西亞冷笑一聲,嘲諷道:
“唯獨這次,我沒法辯解我‘不是自願的’了。”
她抬起頭,眼神沉入地牢裡的黑暗。
於是那天,她活了。
婊子活了。
洛桑二世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那個富商把我養起來了,他出手闊綽,除了不喜歡告訴我彆墅大門的鑰匙在哪兒,也不許仆人放我出門之外,一切都挺好,好到我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
貝利西亞走到燈火處,淡定地點燃了這第三支煙,不緊不慢地抽了一口,方才回過頭來。
“直到他在王都的老婆,發現了我們的事。”
她噗嗤一笑。
“很有趣,但她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兒了,更有趣的是,她首先想的,居然不是去找她老公。”
貝利西亞舉著煙轉身,笑靨如花:
“那老虔婆妒火旺盛,從專門拐賣人口的鐵蝠會,花錢雇了一個綁匪團夥,千裡迢迢來翡翠城‘解決’我。”
解決。
洛桑二世突然發現,從這裡開始,貝利西亞的口吻不再有顫抖和痛苦,甚至帶著點輕鬆的戲謔。
仿佛從此開始,一切習以為常。
不過等閒小事。
“而就在那夥綁匪把我劫出來,享用完,準備第二天賣去哈維斯特鎮的那個晚上……”
貝利西亞又抽了口煙,吞雲吐霧間談笑自若。
“我絞儘腦汁,發揮了在那個豬玀,也許還有在那個富商身上學到的本事。”
隻見她眯起眼睛:
“我說服――或者說,睡服――了那夥綁匪的老大,好不容易才讓他那比老二還細小的大腦開始運轉:光是綁架女人小孩,偷偷摸摸地賣去哈維斯特鎮,賣給窮光棍們,才能賺到多少?”
貝利西亞眼波流轉,俏皮可愛:
“而乾了――各種意義上的――我這一票,那老虔婆雇主又給了他們多少錢?有那富商的家產多嗎?”
女人吹了個口哨:
“於是我走運了,沒有像他們經手的其他貨一樣,被賣去哈維斯特鎮,甚至更糟的地方。”
可看著神態輕鬆的貝利西亞,洛桑二世隻覺內心沉重。
“於是下個月,等那個富商收到我的信,再來翡翠城‘看’我的時候,就被綁了票。”
貝利西亞聳了聳肩。
“不得不說,那綁匪老大還挺講江湖道義的,收完錢,他居然就信守承諾,打算要放人了――就像他們跟籠子裡的婦女小孩兒們說‘我們一定會放你們走的’時一樣擲地有聲。”
她歎了口氣。
盜亦有道,自有原則,隻拐賣,不害命。
多好的綁匪啊!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們,從那富商身上勒索的錢,會比放他自由之後,通緝他們的懸賞金更多嗎?”
貝利西亞一臉無奈,就像遇到了笨下屬的上司。
“於是謝天謝日,這群綁匪終於開竅了,懂得撕票了!”
洛桑二世隻是一語不發地盯著她。
心情複雜。
貝利西亞又抽了一口煙,在煙霧迷蒙間搖頭晃腦:
“就這樣,在這個綁匪老巢裡,我掙到了第一桶金,以及新男人的肩膀。
“從那時候起,我就不必再陪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了,隻需要陪說話算數的那麼幾個……
“很快,他們關於一周裡誰能讓我陪睡幾天的事兒,產生了分歧……
“分歧似乎還不小,於是再後來,分歧解決之後,我就隻用陪綁匪老大一個人了……
“然後某一天,底下的人,無論睡沒睡過我,他們就開始管我叫‘大嫂’。”
說到這裡,貝利西亞哈哈大笑。
“可笑的是,那綁匪老大有一天居然說,說他愛上我了!居然想要我給他生個孩子!孩子!哈哈哈哈哈……”
她蹲下來,拍打著洛桑二世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好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但洛桑二世紋絲不動。
“且不說這個叫蓋瑞的人渣,他在外麵的情婦和私生子有多少……”
女人似乎笑夠了,她深吸一口氣,擦乾笑出來的眼淚。
“但就跟那個豬玀祭司,和那個富商一樣……”
貝利西亞的笑容漸漸消失,目光慢慢變得鋒利:
“可愛的蓋瑞,他從頭到尾也沒問過:我願不願意。”
貝利西亞瞥了殺手一眼,冷笑道:
“但好消息是,這一次,終於沒人來嘰嘰喳喳地質問我,‘為什麼你不反抗’了。”
洛桑二世深吸一口氣。
“後來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