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但你就不說了嗎?"
南岸公爵強忍憤恨。
泰爾斯彎彎嘴角。
費德裡科吸了吸鼻子,咬了咬牙。
"我依舊不相信你,堂兄,"他努力恢復思考,"我建議您也彆相信他,殿下。"
泰爾斯不由皺眉。
真是印象深刻。
泰爾斯心底裡的聲音低低讚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這位流亡貴族卻依舊保持冷靜,拒絕相信,堅持否定。
該說是他太冷靜了,還是太感性了?
是太衝動了,還是太聰明了?
是太堅持了,還是
太現實了?
泰爾斯心中一凜。
詹恩聞言諷刺一笑。
"當然,堂弟,因為以你的立場,大概根本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但下一秒,詹恩居然轉向了泰爾斯:
"他不會和你合作的,泰爾斯,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靠山是誰這是戀權之人唯一的優點。"
這一次,他不再滿是敵意和厭恨,而是恢復了常態,冷靜理智。
仿佛剛剛對泰爾斯的無邊恨意都不復存在。
這再度令泰爾斯心情複雜。
"你在挑戰我?"費德冷靜地回應詹恩。
"而且他不會罷休,哪怕我和他共存在翡翠城,他也會不惜一切把我從路上拔除,無論那代價幾何,無論這代價是要自己給"詹恩不理會堂弟,繼續冷冷道,"還是他人付。"
費德裡科嗤之以鼻。
"問題是,堂弟,"詹恩眯眼道,"你真能為自己做決定嗎?能為自己付賭資嗎?"
費德裡科目光一動:
"什麼意思?"
泰爾斯抬起眼神:
他突然注意到,眼前的兩位鳶尾花又恢復了理性的對弈。
仿佛剛剛令人驚愕的家族秘密,對他們而言,不過是褪了色的歷史背景。
無法影響他們當下的決斷。
不是,剛剛的真相,你這就消化完了?
這轉向這麼快的?
隻聽詹恩道:
"那個極境的血族殺手,費德,如果不是鳶尾花的敵人做擔保,夜之國會如此輕易地放他離開,為你效力?"
"是我親自說服他的,"費德裡科哼聲,"那些被翡翠城欠了債的人,總得有路子回來要債。"
詹恩搖搖頭:
"而你那些還活躍在外麵的幫手們,同盟們,手下們或者你以為的手下們,他們真會按你的意思行動嗎?"
費德裡科不言不語。
"甚至,哪怕你真的坐上了這把那把座椅。"
詹恩下意識拍了拍自己的椅子,反應過來這是客座之後,又不得不咬牙指了指泰爾斯的椅子:
"你覺得你就會擁有你夢寐以求的一切?自由?尊嚴?權利?獨立?不再寄人籬下的自在?還是不再看人眼色的輕鬆?"
費德裡科勾了勾嘴角,卻並不反駁。
"你做不到的,費德,堂弟,"詹恩冷笑道,"你穿了什麼樣的靴子,就決定了你能走什麼樣的路。"
"而你就行了嗎?就你現在這副德性?"費德還擊道。
"沒錯,堂弟,"
詹恩冷冷開口:
"我妥協了,窩囊得緊,讓你見笑了。"
詹恩不偏不倚直視費德裡科,眼神冷酷堅定。
"為了更高的目標。"
隻見他毫不示弱地盯著費德裡科,理直氣壯:
"我也恨不得你現在就死,但我卻做出了妥協,容忍你活著但這就是我為了翡翠城,為了大局,所能做出的犧牲,所付出的代價。而你呢,費德?費德裡科凱文迪爾?"
費德裡科眼神微動。
"當更上一層的壓力降臨,當難以想像的大敵壓境,當昔日的陰影重新籠罩而來,"詹恩冷冷道,"跟我們父輩的犧牲比起來,你又懂什麼,又能做什麼呢?"
費德裡科沉默了。
足足好一會兒。
久到泰爾斯甚至痛苦地憋下一個哈欠。
"那你就錯了,堂兄。"
終於,費德裡科下定了什麼決心,他抬起頭,輕笑開口:
"雖然我還是不相信你"
"最好彆信,"詹恩冷冷道,"小命要緊。"
費德裡科瞥了堂兄一眼,恭敬地轉向泰爾斯:
"但我接受您的提議,殿下。"
泰爾斯原本還沉浸在舊案真相的衝擊裡,還在苦思今天該怎麼收場,聞言一驚抬頭:
"啊?什麼?"
詹恩不屑嗤聲。
"我將很榮幸成為候任拱海城子爵。"費德裡科毫無玩笑之色,隻是越發嚴肅恭謹,"以及您在翡翠城的耳目。"
泰爾斯怔住了。
為什麼?
為什麼涉及殺父之仇,他們卻如此冷靜?恢復得如此之快?
還能麵色如常,移動籌碼?
明明他就坐在這裡,不是麼?
泰爾斯呆怔地自問道。
你知道的心底裡的聲音嘆息道你一直都知道的,泰爾斯。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必須冷靜,必須輕描淡寫的原因。
或者說,力量。
"你還是成為國王的耳目吧,費德,更適合你。"詹恩譏刺道。
"而我也接受你的挑戰,堂兄,"費德裡科轉向南岸公爵,眼神一厲,"讓我們麵對來自彼此的威脅。"
他目光灼灼:
"在我的餘生,我不會停止鬥爭,我會看著你灰溜溜地從你的寶座上滾下來。"
泰爾斯神色一變。
"你可以試試,"詹恩怡然不懼,雲淡風輕,"或死在試試的路上。"
費德裡科無視詹恩的威脅,隻是輕聲道:
"我將用儘全力,以我的方式,讓鳶尾花重歸一統。"
"好讓我們成為眼前的溫室之花,還是百年後的路邊野草?"詹恩諷刺道。
"你會看到的,"費德裡科眯起眼睛,"或者你看不到了。"
兩位凱文迪爾對視一眼,氣氛既有敵對警惕也有默契認可,微妙不已。
"好了,"詹恩突然回過頭,看向泰爾斯,"我說服他了。"
泰爾斯一驚:
"啊,啊?"
"怎麼,難道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詹恩似乎不滿意星湖公爵的一臉意外,他陰沉道:
"還是你想再聽一個我們家族的悲劇故事?"
泰爾斯反應過來,連忙微笑:
"不不不,夠了,夠了,我是說這很好,那我們我們之前答應了啥來著?"
"不必理會他,殿下,"費德裡科微微鞠躬,跟詹恩的飛揚跋扈形成對比,"他隻是目標達成了,在炫耀,同時伺機增加自己的話語權。"
泰爾斯抬抬眉毛,看看兩位凱文迪爾。
額剛剛還你死我活的,妥協這麼快就達成了?
南岸人都是這樣談判的嗎?
還是凱文迪爾才會如此?
但門外傳來的提醒聲讓泰爾斯回過神來,連忙正色道:
"很好,公爵大人,子爵大人,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他身體前傾,伸出一隻手。
費德裡科眯起眼睛,率先上前,同樣伸手:
"大局當前。"
詹恩頓了一會兒,看看兩位合作者,這才哼聲伸手:
"下注而已。"
三隻手掌在空中一合雖然都不是那麼友好和情願。
泰爾斯這才鬆脫一口氣。
"不著急,最後的決定會在禮讚宴上宣布包括對當年舊案的說法。"
他看了看門口:
"雖然這話說出來有些囉嗦,雖然我不指望你倆就此消停,但是"
泰爾斯試探道:
"在禮讚宴之前,應該不會有人想要搞小動作,並打破協定吧?比如乾掉另一個人?"
兩位凱文迪爾對視一眼,卻沒有人回答。
於是泰爾斯又恢復了微笑,春風滿麵。
"很好,散會!你先離開吧,費德,我跟詹恩還有話要說。"
費德裡科頓時皺眉:
"我以為您該跟我有話說我們才是一起顛覆他的人。"
詹恩冷冷地瞥了費德一眼。
"那歡迎你隨時來找我,費德,"王子笑眯眯道,"從現在起,你們都出入自由了這就是合作的好處。"
"請恕我多嘴,殿下。"
費德裡科回望著詹恩。
"支撐您"自由裁量"的力量,"他起身離開,話裡有話地道,"不在此城之中。"
費德裡科轉身離開書房。
留下若有所思的泰爾斯。
"你聽到他的威脅了,泰爾斯。"
詹恩深深地望著堂弟離去的背影:
"他靠著你父親的支持奪得一席之地。子爵公爵,想或不想,他都會成為你父親的傀儡。"
泰爾斯眯起眼睛,無視詹恩的挑撥之意:
"但他看著也不像那麼溫馴的樣子,尤其對我父親。"
"那就更糟,他會成為你父親的理由。"
詹恩的這句話讓泰爾斯不禁看了他一眼。
"什麼意思?"
"他靠著項圈得到了新狗窩,但當他厭倦項圈,決心回頭咬主人的那一刻,"詹恩冷靜道,"無論成敗,翡翠城勢必大難臨頭。"
泰爾斯思慮了一會兒。
"但我還坐在這裡呢,翡翠城雖諸事不順,但還遠沒到大難臨頭的地步。"
"那不僅僅是因為你坐在這裡,"詹恩輕聲道,"更因為我也坐在這裡。"
他看向泰爾斯:
"但費德不行你看到他為達目的,都能做出些什麼事了,"詹恩低聲道,"而當你為了製衡我,把權力分配給他"
泰爾斯沒有說話。
"你能勸服我,"詹恩幽幽道,"但不一定能勸服他,或者,勸服了他也沒有用。"
泰爾斯皺起眉頭。
"總之你自由了,"泰爾斯嘆了口氣,"希萊會在近期去找你。見到她時告訴她:我完成承諾了。"
詹恩麵色微變。
"你該離她遠點。"
"你該更信她一點,"泰爾斯忍不住道,"如果我真的離她遠一點,那你現在絕對見不到她。"
南岸公爵沉默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泰爾斯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又叫住他,強迫自己開口:
"詹恩,關於你父親的事,我隻想說,我很抱歉"
"什麼事?"
詹恩腳步一頓,卻不回頭:
"關於什麼的事?"
聽著對方這冷漠得事不關己的態度,泰爾斯不由一怔。
"沒"
他看著對方的背影,最終還是懨懨垂頭,勉強笑笑:
"沒事。"
詹恩頓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果斷地離開書房,與進門的馬略斯擦肩而過:
"沒事就好。"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泰爾斯卻更覺內心一陣冰涼。
"一切順利?"馬略斯問道,一邊收走星湖公爵胡亂批掉的文件。
泰爾斯搖了搖頭。
他像是經歷了一場激烈大戰,累得身心俱疲,趴在書桌上直哼哼。
"不順利?"
泰爾斯嘆了口氣:
"托爾,你試過跟不共戴天的仇人麵對麵,強忍厭惡,放棄復仇,忽視恨意,乃至違心合作嗎?為了大局?"
馬略斯一頓:
"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是啊"
"容我為您感到抱歉。"
"什麼?哦,不是我"
"那我為您感到慶幸。"
"額,倒也不用好吧,其實我是站在仇人陣營的那一邊。"
"原來如此,"馬略斯若有所思,"那您想必也不好受吧。"
泰爾斯不由一怔。
"是啊,"他淡淡道,"有時候,是更不好受。"
"那容我為您感到抱歉。"
"哦,不必了,畢竟不是我本人。"
"那我為您感到慶幸。"
"嗯怎麼又繞回來了?"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