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擰月在床上躺了一天,身子有些僵硬,確實想要出去活動活動。但又一想到自己之前做下的事兒嫂嫂如今都知曉了,她就有些難為情,便拒絕了大嫂。
常敏君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沒說彆的,隻留下一句,“你如今懷著胎兒呢,大夫說了不能胡思亂想。不然你自個兒不舒服,也影響孩子發育。”
桑擰月沒生育過,不懂得這些道理,不過嫂嫂既然說了,她就忙不迭回應,“我不胡思亂想,嫂嫂彆擔心我。”
“唉,那你再休息會兒吧,我先過去看看雷戰他們昨夜寫完沒有。真是討債的啊,讓他們寫個大字真跟要他們命似的。常家和桑家可都有讀書人,怎麼到他們哥三個身上,這祖宗的天分就消失不見了呢。”
常敏君嘟嘟囔囔著走遠了。
這廂送走大夫人,奶娘進來後就說,“姑娘起來轉轉吧,再躺下去,骨頭該疼了。”
桑擰月應了“好”,隨即隻奶娘和素錦的攙扶下起身,在艙房裡慢悠悠的轉了幾圈。
奶娘說起話來,“眼瞅著到徽州了,這是咱們再趕路,而且姑娘也不爽利,不然合該去去周家坐坐的。”
說什麼去周家坐坐,其實就是去嚇唬嚇唬他們。
奶娘提起周家,真是滿肚子火。
那一家子蠅營狗苟,長輩沒個樣子,養得下邊小的也不成體統的厲害。想想周寶璐,再想想周秉坤,看著都人模人樣的,可都是有人形沒人性的東西。再想想姑娘和小少爺帶著他們寄居在周家時,過的那都是什麼日子,奶娘更是滿腹牢騷。
那些年真是銀子沒少舍,可安生日子一天也沒過過。
可那時候真是沒辦法,周家已經是他們最好的去處了,所以任憑彆人百般算計欺辱,他們也隻能閉著眼睛硬忍著那些氣。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大少爺回來了,姑娘有靠山了。
奶娘就說,“要是讓他們知道大少爺如今正三品,怕不得給他們嚇出個好歹來。”奶娘冷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讓他們當年不做人。但凡他們對姑娘和小少爺好一些,大少爺都得親自登門給他們送謝禮去。如今麼,嗬,不找他們算賬都是因為咱們行程太趕,一時半刻還顧不上。”
桑擰月聞言卻說,“您真是想多了。舅……他們若是知曉大哥還活著,還位居三品,興許會有一時半刻害怕。但他們臉皮厚,不講理,之後怕還會仗著長輩的身份,仗著對我們姐弟有撫育之恩的情分,壓著哥哥領他們的情,為他們謀好處。”
奶娘“他們想屁吃!長得不美,他們想的倒是挺美!”
桑擰月聽奶娘說粗話,臉一紅。素錦也說,“您老文雅些,姑娘懷著小公子呢,可不敢讓小公子跟您學這些不好的。”
奶娘就趕緊扇扇自己嘴巴,“我的錯,我的錯,我那話都讓大風刮走了,小公子現在睡得香,肯定一點也沒聽到。”
其實什麼聽到聽不到的,才懷胎一月左右,她的腹部如以往一般平坦。她雖沒懷過孕,之前也聽人說起過,說是這般月份的小寶寶,也就黃豆或花生那麼大。寶寶能聽見個啥?
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隻說因為他們一行人低調,一路上也沒什麼人打擾。
如此這般,順風順水之下不過五天就到了晉州。
晉州的氣溫比閔州要相對低一些。
其實這邊著實是個養生的好地方。隻因為三麵環山,一麵臨水。環山的那三麵,能有效阻擋冬日南下的冷空氣,臨水的那麵恰好有滿足了夏季通風的需求。這個地形有些類似盆地,常年氣溫都不高不低,人在這裡居住,舒適度就會很高。
桑擰月早在客船臨近碼頭時,就忍不住從艙房裡鑽了出去。
她這幾天都帶在房裡沒出來,因為還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大哥。誰知道如今已走出艙房門,就看見一個寬厚的背影背對他站在船頭處。
桑擰月磨磨蹭蹭走過去,輕聲喊了一句“大哥。”
雷霜寒轉過身看一眼妹妹,“身上是否還有不適?”
桑擰月一邊搖頭,一邊抬頭看大哥。她隻是頭一天上午吐得厲害,之後就隻有每天早起那會吐得嚴重些,其餘時候倒是還好。
才想把這些說給大哥聽,熟料抬頭卻是一張白淨俊秀的麵孔。
桑擰月瞠目結舌,看著近在咫尺的大哥,“大哥,你的……”胡子。
提起胡子,雷霜寒也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一聲,摸摸泛涼的麵龐。
這麼些年都有大胡子遮臉,說實話,這猛一刮了胡子,臉露在清風朗日下,說真的,他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不過,也是露出真容的時候了。
他離家太久,再是那麼一番模樣露臉,爹娘如何認得出他?
雷霜寒就說了一句,“這樣好,涼快……擰擰,我如今這個模樣,和你記憶中的大哥,有幾分肖似?”
桑擰月眼裡含著淚,她巴巴的看著大哥,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有幾分肖似?其實如今隻有七八分而已。畢竟早先的大哥就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麵容稚嫩,眼裡都是對未來的憧憬的光。而如今的大哥,三十而立,麵容在海邊烈日的暴曬和烈風的吹拂下,其實粗糙了很多。最關鍵就是,他的眼神包容又銳利,他五官威嚴又肅穆,這和之前那個跳脫俊逸的桑拂月,真的很不像一個人。
但他們又確實就是一個人,隻是中間隔了十年時光。他從稚嫩青澀走向成熟穩重。可除了這些,他依舊是桑拂月。
桑擰月就笑,“大哥,你這個樣子走下去,怕是要被許多老街坊認出來的。”
桑拂月就笑,那笑不知是冷笑,還是哂笑。可他麵頰奇怪的抽搐著,這就讓他的笑看起來非常古怪,甚至多了幾分滲人的味道。
“認出來?真要是把我認出來,那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