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擰月說的幾位長輩,有兩位是祖父的至交好友。他們比祖父壽命長,在祖父去世後,父親也多有帶她們兄妹過去拜訪。老爺子們早就不管事兒了,可聽說她家中的慘狀後,及時出手將他們姐弟倆庇護了下來。也正是有他們的顏麵在,她和清兒才沒有直接被人生吞活剝了。那兩位長輩憐惜他們,還想將他們接到家中撫育,但那時候他們也都是耳順之年的人了,連自家的兒孫,他們也不管了,瀟灑的隱居起來,過著自在悠閒的日子。
她自覺自己和弟弟麻煩兩位長輩太多,也是太認生,是以並沒有答應,隨後帶著弟弟去了舅舅家……
卻說,上一次她回晉州,兩位老人家都還健在人世,如今過去六、七年,也不知老人家是否康健。
桑擰月就叮囑哥哥,“先去拜訪兩位老人家,他們若是見到大哥還活著,肯定很欣慰。”
又說起其餘幾位長輩,那都是父親的至交好友。這些叔伯與父親誌趣相投,平時往來頗為頻繁。隻是他們大多是讀書人,清高、自傲,眼裡揉不得沙子。他們有身份,但卻沒什麼高貴的地位,更沒有顯赫的家世與財富。這就導致,在有人趁火打劫瓜分桑家的產業時,他們能大義凜然的將那些人罵的狗血噴頭,甚至借助輿論,讓那些人不敢用太過放肆的手段。但他們不能能阻止一時,卻不能阻止一世。也因此,有些長輩覺得愧對他們,無言對父親交代,之後便不再見他們,隻交付了些銀錢,讓她拿著好應急。
不管這些叔伯們最後有沒有幫上忙,但他們的心總是好的。
也是他們雪中送炭,給桑擰月爭取了時間,她才能安穩的辦完了父母的喪事,送他們下葬。
更是有他們暗中打點和照顧,她才可以將一些家財隱匿起來;更甚者,就連他們一路風平浪靜到達晉州,而不是死在半路的某個水匪手中,都是有人在特意照應。
桑擰月道“以前我雖將這些恩情銘記在心,但我並無力去回報些什麼。今時不同往日,大哥回來了,那我和弟弟欠下的人情,就由大哥替我們還了。”
雖然彆人不一定能用上他們還人情,但他們回來了,卻一聲不吭,這說不過去。主動上門拜訪,這是該有的禮節。也是讓人看清楚,桑家的人從不忘本。誰對他們有恩,他們心裡一清二楚。
雷霜寒梗著聲音應了一句“好”。
接下來,三人來到了主院中。
主院是桑父桑母的居所,一般人家中,當家的長輩離世了,新的掌家人會搬來居住。一是為了確定權威,二來,這也代表著一種新舊交替。
桑擰月啞著嗓子問雷霜寒,“大哥要不要搬來這邊?”
如同她所想的那樣,雷霜寒搖頭說,“不用了,這是爹娘的院子,我們給他們留著。”
桑擰月應了一聲“好。”
主院是座三進的院子,其實麵積非常廣闊。裡邊一草一木都是桑父精心布置,處處可見雅致用心。桑母最是一個精細的女人,她生前將這些打理的非常仔細,時常在院子中一坐就是半天。
可桑父桑母離世,如今這邊再無人精心打掃,一切都荒了下來。
屋內還保留著主人家慣常用的東西茶壺茶盞在原位放的好好的,衣物都收斂在箱籠裡,門後放著沙漏,靠近牆角的位置有一個仙鶴蓮花的青銅香爐……一切的一切,好似遠行的當家主人和夫人隨時會回來,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這一晚,桑擰月睡在自己的閨房中,難得的一夜到天亮。
翌日早上起來,雷霜寒交代下房屋修繕的事情,一邊又詢問妻子和妹妹,是否要與他一道出門拜訪長輩。
他昨天遣人往妹妹提及的那幾家都送了拜帖,那幾家也都立即回複,誠摯歡迎他登門做客。遺憾的是,有一位老太爺已經離世,如今即便過去,也隻能見到他的後人了。
桑擰月聞言看了眼嫂嫂,隨後姑嫂倆一道點頭,“要去的。”去祭拜老人家,這是應有之義。
三人出門,三個小的也有意跟出去。雷霜寒對著兒子可沒那麼好耐心,直接讓文武夫子們壓著孩子上課去。他則邊走邊嘀咕,“什麼事兒都上趕著湊熱鬨,也不知道這毛病像了誰。”
常敏君氣笑不得的瞪他一眼,桑擰月則有些心虛的看看大嫂,又看看大哥。
侄兒的性子能像誰?
還不是像了大哥。
想當初大哥在家時,也是一聽說哪裡有熱鬨,人就往哪裡竄。
在家中若是尋不到他,那去街上熱鬨的地方找,保準一找一個準。
這作風很不文雅,也不君子,父親為此屢屢出言威脅,若是大哥再敢往人堆裡擠,就打斷他的腿……結果自然是沒打斷腿,畢竟大哥猴兒一樣,能跑能跳能竄,父親一個文人根本不是大哥的對手,每次都讓大哥順利逃走。
三人出了門,府門外很明顯安靜了一瞬。
桑家大宅就在福壽街上,這邊雖然不是主乾道,但因為街道寬闊,距離衙門近,一般宵小不會在這邊作惡,是以有很多攤販在這邊擺攤賣東西。
三人出了門,桑擰月再次看見一個眼熟的婆婆。那位婆婆賣糖人,在桑家這附近擺攤也有許多年了。
桑擰月對著婆婆頷首一笑,那婆婆立馬“哎呦”一聲叫出來,“還真是大姑娘啊,還有大少爺。哎呦呦,還是咱們大姑娘了解大少爺,那時候多少人都說大少爺肯定活不了了,隻有大姑娘相信大少爺還活著。如今可好了,皇天不負有心人,大姑娘可是把大少爺盼回來了。”
“大少爺還認得我不?之前我孫子患急病,還是您給送到醫館醫治的。”
“大少爺,之前我被人汙蔑偷東西,還是您為我主持公道,還了我清白。大少爺,您的恩德,我沒齒難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