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香甜,連中途有人打開窗戶進來,素錦被人攆了出去,她都沒聽到。
隻是,睡著睡著,桑擰月陡然做起了噩夢。
她夢到自己處在一片荒原中,周圍蛇鼠蟲蟻遍布,她赤著腳狼狽的在裡邊跑。她跌跌撞撞,害怕的叫不出聲,也根本沒人來救她。不僅如此,她還在急切的慌亂中,猝不及防掉進了一個蛇窟。
蛇窟中的蛇密密麻麻,他們衝著她吐著芯子,遊走在她的身邊……
桑擰月肚子一緊,整個人惶恐的喊了一聲“救命”,她猛一下坐直了身。
桑擰月驚魂甫定,頭上出了一層虛汗。她渾身瑟縮著,不知何時被人圈在了懷裡,有熟悉的聲音帶著低沉的音色不急不緩道,“做噩夢了?”
“嗯。嗯?”桑擰月頭點到一半,猛一下扭過頭來,整個身體突然僵在哪裡。
窗外的月光半明半昧,其實根本沒有照進屋裡來。但小小的拔步床裡邊卻點了一支蠟燭。
蠟燭將要燃儘,發出溫潤的光輝。將外邊的黑暗全都擋在簾幕外,隻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靜謐而安然,好似是個可供人放心休憩的場地。
然而,現在桑擰月一點都不放心,她如臨大敵,抑製不住的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身側的沈廷鈞。而她的身體更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般,輕微的往裡挪動著,就想離他遠一些、再遠一些。
然而,等到開始挪動,她才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
她垂下頭一看,結果就見沈廷鈞的一隻手,赫然正放在她小腹上。
他一直胳膊圈住了她的後背,另一隻胳膊放在她腹部。她隻是稍微有一點點動靜,便被他輕輕的摟抱回來。
沈廷鈞麵色不喜不怒,他的麵色分外平靜。然而越是平靜,越是襯得那張俊美的臉寡情漠然的厲害,也越是讓桑擰月畏懼,心跳如鼓。
沈廷鈞阻攔住她的動作,又垂首看向她秀美的麵龐。她麵上還有著細細密密的冷汗,是剛才噩夢驚嚇所致。除此外,她努力做出毫不心虛愧疚的模樣,但這終究有些難為她。她便魂不守舍,戰戰兢兢,如臨大敵,仿若他有一丁點動靜,就能把她嚇破膽。
沈廷鈞看到此,心裡湧出絲絲縷縷的難受。可又想到,她的心虛愧疚,全是因為她想隱瞞住這個孩子,不想和他有以後,他又忍不住氣怒。
但她現在終歸是懷了身孕,他又怎麼忍心去嚇她?
沈廷鈞沉默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盯得桑擰月再坐不住。她露出的笑臉跟哭似的,勉強著鎮定詢問他,“侯爺不是在閔州辦案麼?案件已經處理完了麼?還是晉州有特彆重要的事兒,讓您臨時撥冗過來一趟?”
沈廷鈞聞言,眸中暗色更濃,某些壓抑的情緒,也愈發熾烈。
他再開口,卻不是回答桑擰月的問題,而是問她,“除了這些,你就沒有其他想和我說的事情?”
桑擰月臉色唰一下更白了,她此刻終於意識到,他肯定是確定了某些事情,才特意來的晉州。這個問題其實她早該醒悟過來的,畢竟他的手從一開始就放在她小腹處,至今也沒有挪開。
但是,這是桑擰月最不願意承認的一個消息。
這個孩子啊,她想將他留下來的。
她的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眶裡跑出來,滴滴答答全都落在了沈廷鈞骨節勻稱的手掌上。
她的眼淚滾燙熾熱,即便是在初秋的夜晚,也帶著難以言喻的熱度。
沈廷鈞似是被燙到了,又似乎是被她此刻絕望的表情灼傷了眼。
他的手從她腹部挪開,將她整個人轉過來麵向他。
他拿手輕擦著她的眼淚,那眼淚卻像是流之不儘一般,不僅沒停歇,反倒流的更凶了。
沈廷鈞歎了口氣,語氣中多了許多晦澀,“你哭什麼?你瞞著我懷了孩子,還將她藏的嚴嚴實實,將我送到你身邊的人也全都關了起來。嗬,這會兒你又委屈上了?”
桑擰月瘋狂搖著頭,想說她不委屈。她就是知道自己這樣做沒理,所以才愈發要瞞著他,不敢讓他知道自己懷孕了……她也不敢委屈。
隻是,若是他知道了,他會允許她生下這個孩子麼?即便他允許他生,這個孩子還能留在她身邊麼?這是她的骨肉心血,她不能容許他還沒來這世上走一趟就消失無蹤,也不能允許他在沒有她這個娘親的照拂下孤零零長大。
桑擰月哭的梨花帶雨,臉上眼中全是淚。她一把抓住沈廷鈞的手,祈求的說,“是我做的不對,我不該瞞著你我懷孕的事兒。但是我們,我們……”她想說他們無媒苟合,那這個孩子的出身就太難看了。
可這樣四個字,那般的燙嘴,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桑擰月隻低低的啜泣,哭的起去活來,人都快暈過去了。
“千般錯萬般錯,總歸都是我的錯。可他已經來了,他是一條小生命,我求求你,你讓我把他生下來。讓我把他生下來好不好?”
沈廷鈞沉默的給她擦著淚,“這也是我的骨肉,你以為我會讓你墮胎不要他?”
桑擰月似是一怔,隨即她眉眼中漫上喜意。她瘋狂搖頭,“你肯定也舍不得。”
這話說出來,似乎心中也不那麼沉重了。其實,她不敢告訴沈廷鈞這個消息,最主要的擔心就是這個。
因為孩子的出身不僅對於孩子本身,即便對於沈廷鈞來說,也是一個汙點。
注重名譽、規矩與門第的高門勳貴會允許這個孩子出生麼?會允許這樣一個小東西來玷汙祖宗留下的光輝,與光榮的門楣麼?
她不敢拿這樣一條小生命,與這些沉重的負累比。因為知道比不起!也知道,即便孩子的生命對於母親來說是貴重的,但對於其他一些無關人員來說,它根本輕薄的不值一提。
好在沈廷鈞並沒有打算讓她拿掉這個孩子,桑擰月如同拿到了免死金牌,笑的差點冒出鼻涕泡。
“既然你允許我生下他,那,那可以把他留給我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