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騁給出的解決辦法有三個。
其一,殺雞儆猴,直接來一波很的,死上幾個人,其餘人除非是亡命之徒,否則明知道這邊不是善茬,誰還能上趕著過來偷盜?
當然,這個死人是真死人,不是鬨著玩的。找兩個打眼一看就有官司在身的窮凶極惡之輩,製造出慌亂中被打死的場景,自然會震懾住一些心懷不軌之徒。
其二,從之前抓到的歹徒中尋兩個機靈的放出來,讓他們把“桑宅無藏寶”的話傳回去。當然,這個能不能改變如今的現狀也不好說,畢竟有些人他就是不撞南山不回頭。你說這邊沒藏寶,他不死心,非要過來看看怎麼辦?
還有第三個辦法,這就簡單了,就是“大張旗鼓”的把如今家中的藏書運出去。不管是重新買個宅子安置,亦或是放到鋪子裡,總歸這招賊的東西彆在家裡放了。
若是真想一勞永逸,那就來個更狠的,等書籍運到彆處後,直接一把火把東西燒了就得了。
當然,是真燒書,但不是要燒桑家的藏書。他們完全可以從外邊買些書來,然後將兩邊的書調換。更有甚者,宅子起火時,故意鬨出大動靜,最好驚得四鄰八家都來救火,給大家一個進屋搶書的機會。書籍要麼被搶完,要麼被燒完。反正不管是那樣,這招禍的東西都沒了,以後誰也彆惦記了。
李叔將這三個主意一說,桑擰月就陷入沉思中。
第一個辦法要填進去幾條人命,她不太願意殺生。不是她迂腐,對那些壞人還存著憐憫心,而是要製造歹人意外身亡的假象這並不容易,若被京兆尹的差役找出人是他們故意殺害的證據,這不是害了府裡的人麼?
第二個也不妥。就如李叔說的那樣,謠言傳回去能聽到的有幾個且不說,隻說若當真有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這不還得給府裡增添煩擾麼?
說到底,其實桑擰月最讚成第三個辦法。
她準備重新買一個宅子,“偷偷的買”,卻最好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她在買宅子轉移書籍。然後就跟李騁說的那樣,直接來一把大的,要麼將書籍燒乾淨,要麼讓人搶乾淨。總之隻要這害人的東西都毀掉了,以後也就沒人夜晚爬牆了。
桑擰月和李叔說了自己的決定,李叔就道了“好”。其實他也最讚成第三個法子,覺得能一勞永逸。但是姑娘最愛惜書籍,雖然要燒的並不是桑家的藏書,可但凡是書姑娘就喜歡,他擔心姑娘下不了狠心。
熟料姑娘在這件事情上很有決斷。
李叔心裡暗讚桑擰月做事果決,熟料桑擰月接下來卻說:“稍後李叔讓李騁他們,悄悄的去市麵上收集些上不得台麵的書籍……都是這樣的書籍也容易露餡,那就再添些老舊書本。總之彆燒那些好的,隻把那些禍害人的書燒了就成。”
李叔一言難儘的看著自家姑娘,歎了口氣,說道:“老奴知道了,姑娘放心,老奴指定把事情辦好。”
李叔下去了,桑擰月因為已經想到了沒有盜賊乾擾的好日子,整個人也感覺舒坦不少。
她喝了一盞茶,隨後就帶著素錦去歸置藏書的地方看了看。
經過這麼多日子的忙碌,書籍總算大體上曬過了一遍。眼瞅著快入夏了,雨水逐漸多了起來,這時候已經不好曬書了。也好在這些書籍大體都曬過了,隻要仔細存放,三五年內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桑擰月便很欣慰。但欣慰之外,又覺得以後這些書怕是不能再見天日,那多可惜啊。
素錦聞言就說:“怎麼會不能見天日呢?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結了,咱們的書肆還要經營下去。書肆要經營總要從新購置書籍,到時候把這些摻到那些新買的書籍中,不就能瞞天過海了麼?”
桑擰月聽完素錦的話忍不住笑了,“對,你說的有道理。”
心中無事,桑擰月便拿了書本耐心看起來。
她看書很容易忘神,素錦和素心知道她這時候不需要人伺候,一般也不過來打攪她。關鍵是之前姑娘貼身伺候的丫鬟,總共也就她們兩個,她們每天要忙的事情有許多,也著實沒閒工夫一直守著姑娘。
可如今後宅一口氣添了八個丫鬟,而且這些丫鬟還不是那些粗笨不懂規矩的,她們各個出色,人人都有兩把刷子。
不比素心是看見這些人之後,唯恐姑娘喜新厭舊,唯恐姑娘身邊再無她的位置,為此連夜裡睡覺都睡不好了。
素錦則不同,隨著時日越久,對這幾人的了解越深,素錦就越覺得有她們伺候姑娘,她和素心可以把心放在肚子裡了。
同時素錦也瞧出來了,這幾個絕不單純是官府拍賣的丫鬟那麼簡單。
誰家的丫鬟有這種手藝,那在主家落難的時候,他們也得被旁的人家搶著拍下。不圖彆的,就圖這些丫鬟手藝好,都有壓箱底的技術,買到就是賺到。
可這樣好的丫鬟,竟然被清兒隨隨便便就買到了,且一買就是好幾個。這可能麼?無論怎麼看,素錦都覺得這事情不靠譜,裡邊肯定藏著不能說的事情。
素錦其實是有些猜測的,但沒有切實證據,有些話她也不好說出來。
不過既然對這些丫鬟的來曆有了揣測,素錦在麵對他們時,就不再帶著考量和防備了。她表現得對她們很信任,在自己無暇一直守著姑娘時,還特意點了一個丫鬟過來陪著姑娘。
這丫頭其貌不揚,會些拳腳功夫,但也隻是三腳貓的工夫罷了。她最出色的是沏茶的手藝,同樣的茶葉和泉水,可過了她的手,那茶水便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清香來。
也因此,如今素錦是不用給自家姑娘沏茶了,因為這活兒直接轉交給這個小丫鬟了。
小丫鬟給桑擰月沏了一杯茶水在旁邊放著,覺得無聊,便又回房拿了針線簸籮來。與她沏茶的工夫成反比的是,她的針線活兒是真沒法看。做的女紅隻能勉強稱一句針腳工整,其餘的麼,不說也罷。
桑擰月回過神時,就見小丫頭笨拙的拿著針,一下戳在自己指頭上。
桑擰月忍不住“哎呦”一聲,看著那血珠子冒出來,先就覺得疼。那小丫鬟卻像是沒有痛覺神經一樣,隻傻乎乎的把指頭放進嘴巴裡吮.吸了一下,便納罕的看著桑擰月,“姑娘,我不疼啊。”
“你不疼,我看著疼。”桑擰月心有餘悸的道:“你做針線是真不行,這樣,我給你出個注意。以後你多給秋桐沏幾杯茶,至於衣裳麼,你就求著秋桐給你做。”
秋桐就是之前提過的那個尤其擅長做針線的姑娘。不是桑擰月誇張,那姑娘是真厲害。不僅做事情手腳麻利,而且眼光奇高。她搭配的衣裳總是最好看的,色彩也最出色。而且她會好幾種繡法,蘇繡、湘繡、蜀繡等,全都手到擒來。這樣的姑娘,就是進尚服局,做司衣女官也是使得的。可惜命不好,攤上之前的主子,連累的她被拍賣,如今隻能給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做衣裳。
也好在,她這邊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有小富即安。但願那姑娘在她這邊能過的舒坦,不然得了這麼好的人才卻沒讓人舒心,桑擰月自己就要不自在了。
桑擰月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這邊秋白就說:“秋梧姐姐如今忙著給姑娘做夏裝呢,沒空搭理我。”
“夏裝?我怎麼沒聽秋梧說過?她從哪裡拿的布料,讓素錦給她開庫房了不是?”
秋白頻頻點頭,“就是這樣的,她們竟然沒提前告訴姑娘一聲麼?姑娘快罰她們。”
桑擰月聽她這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語氣,哭笑不得的點了她一指頭,“你小人家家的,整天攛掇我罰人,你這是什麼毛病啊?這習慣不好,得改!”
秋白俏皮的吐吐舌頭,跟在桑擰月身後往外走。至於罰人的習慣,她自然沒有,但她之前待的地方有。也好在侯府的人把他們買出來,離了那是非之地。如今雖然不聲不響的跟在姑娘身邊,但日子多清淨啊,這真是他們求都求不來的好生活。
桑擰月之後去院子裡轉轉活動活動,可惜第一圈還沒轉完,就聽人說李叔回來了。
桑擰月過去見了李叔,李叔就說,新宅子已經買好了,至於如何把消息透漏出去,姑娘不用擔心,有人有門道,有人有經驗,已經幫他們做這件事情去了。
桑擰月對此沒多問什麼,李叔做事她放心。但是,“李叔,你彆忘了還要買書。”
“姑娘彆催,老奴已經安排下去了。不過如今是大白天,咱們的宅子也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人多眼雜,書籍買了也不好運進來。再說,為防有人提前猜到什麼,這書籍也不好在京城買,怕是要跑遠一些。不過總共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姑娘耐心等等可好?”
“好。”
說了耐心等,桑擰月便做足了要等上十天半月的準備。熟料第二天晚上二更左右,前院就有細微的動靜傳來。
桑擰月問了今天守夜的素問,素問就說:“李騁幾人拉了幾車書過來了,做戲做全,他們準備到時候直接拉這些書去新宅中。至於咱們宅子中原有的這些,這都是姑娘的心頭寶,損傷一本姑娘都心疼。李騁和李叔就說了,能不用就不用姑娘的書,需要用到的‘工具書’,全從外邊買。”
“可李叔不是說,為防打草驚蛇,書籍全從京城外邊購置麼?那怎麼這麼快就買回來了?”
“奴婢也不知,您稍等等,我過去問問。”
素問說著話就出了門,片刻後回來,告訴了桑擰月實情。
原來李騁之前跟著前東家時,認識了一家專門出盜版書的小坊主。他那邊各種亂七八糟的書籍多的是,也因為做的是上不得台麵的買賣,那生意也藏的很緊。李騁親自找過去,給了些錢就把那邊所有的書籍拉過來了。
桑擰月聞言,一邊感歎李騁乃奇才,一邊又忍不住說:“那小作坊的書籍應該都是新書吧?可彆瞞不過人眼,不行,我的過去看看。”
“姑娘明天再去看吧,現在天實在太晚了,李騁他們忙了一天,也都累得夠嗆。他們許是一會兒就準備去歇息,要是姑娘這時候過去,怕是他們還得陪著姑娘。”更重要的是,這一起來,後半夜還能睡著麼?走了覺,白天即便睡得再足,精神頭也不好。
素問如此一說,桑擰月就壓抑住心中的好奇。說了聲:“罷了,我還是彆去添亂了。”
“姑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桑擰月笑笑:“彆多想,我隻是隨口一說。行了,你也回去睡吧,我再歇會兒。記得明天一早喊醒我,彆讓我睡過頭。還有清兒哪裡,看著他彆讓他又遲到了。這幾天家裡烏煙瘴氣的,那孩子把精力都放在家裡了,私塾那邊是越來越不上心了。他再這麼混日子,鄭夫子可就要找上門了。”
“唉,奴婢都記下了,姑娘快睡吧。”
桑擰月許久才睡著,因為心裡記掛著事情,第二天不等素問過去喊她,天一亮她就起來了。
也沒來得及用早膳,桑擰月梳妝打扮妥當,便帶著素錦和素英去了前邊。
前院靜悄悄的,隻有清兒火燒屁股一樣,一邊喊著竹葉給他拿點早點吃,一邊急吼吼的背著書袋往私塾竄。
看見姐姐從後院過來了,清兒更急了。他今天又又又起晚了,可巧被姐姐抓到了。不過隻要我跑的快,姐姐就彆想訓斥我。
清兒撒開腳丫子就往門外竄,竹葉手中叮鈴咣當拿著不少東西。仔細一看有肉包子、肉乾,還有兩張大餅。隻吃這些,不噎得慌麼?
桑擰月攔住了竹葉,竹葉忙把另一側背的竹筒拿過來讓桑擰月看,“姑娘放心,我給少爺帶著喝的呢,是灶上剛出爐的瘦肉粥。哎呦姑娘我可不能再和您說了,少爺都跑沒影了。”
趕緊給桑擰月見個禮,竹葉撒開腳丫子也竄了出去。
桑擰月見狀,眉頭就蹙的緊緊的。
她問恰好走出來的竹枝,“清兒每天都這個時間點出門?”
竹枝就說:“正是。不過可不是少爺偷懶賴床,少爺是晚上學習的時間太晚了,基本上都是二更梆子敲響時,少爺才會入睡。睡得少,早起就起不來,所以每天早起都有些慌張。”
一聽竹枝這話,桑擰月心裡就有數了。
以往都是二更梆子響時就睡,可昨天晚上二更時分,前院熱鬨了一會兒。當時她沒過來看,可清兒指定是看了會兒熱鬨才去休息的。那他去休息時都多晚了?活該他早起起不來。總共也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能起來才有鬼。
桑擰月心裡有氣,準備等晚上清兒回來,好好說說他。
讀書用功她讚同,但也不能太用功。更何況晚上讀書多傷眼啊,他若是小小年紀就眼瞎了,以後何談科舉,何談為官?
科舉重要,但是雙眼更重要。
桑擰月皺眉苦臉,決定一定要好好和弟弟說說這個道理。不然等眼睛真看不清東西了,那時再怎麼後悔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