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確認
常敏君這句話,可是讓桑擰月身後跟著的幾人炸開了鍋。
李叔當即發出哽咽的聲音,“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大少爺以後再也想不起老爺和夫人了?”
王叔和奶娘也迫不及待的問,“大少爺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嗎?父母和姑娘,以及小少爺,您一個都想不起來了麼?”
雷霜寒苦澀的笑,此時真恨不能拿頭往牆上磕幾下,好讓他想起什麼事情才好。
人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悲痛,以前他並不覺得忘記了來時的路有什麼不好。那時他自我安慰說,許是他的上半生太痛苦了,是老天爺在憐憫他,這才讓他忘了那些痛苦的記憶。
可事實卻截然相反。
他的前半生不僅不痛苦,反倒一直生活在歡快愉悅的家庭氛圍中。那時他是備受父母寵愛和器重的嫡長子,他下邊有疼愛的幼妹,以及才剛剛誕下不久的接班人弟弟。
他自以為遺忘是好的,可他卻全然忽略了,這對他曾經的家人來說,是何等的災難與痛苦。
而在沒有他支應門庭的日子裡,妹妹又是如何用她幼小的肩膀,擔起了本該屬於他的重任。她一邊安葬著父母,一邊撫育著幼弟,還能在萬難中堅持不懈的尋找他。
他的安逸對比起妹妹的苦難,雷霜寒隻感覺愈發痛苦了。而他的頭也一陣一陣的發痛,甚至疼的讓他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常敏君幾人被嚇了一跳,然而不等常敏君出聲,李叔等人就忙不迭問,“大少爺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奶娘哭著說,“若是頭疼就彆想了,現在也挺好的,隻要能找回你,老爺和夫人的在天之靈就會安息的。”
桑擰月也淚眼巴巴的看著大哥,常敏君一邊安撫她,一邊小聲說,“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兩天頻繁頭疼起來。他夜裡也睡不好,總是喊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後一身大汗從夢中驚醒。”
桑擰月條件反射想起了那天沈廷鈞踹來的一腳,那時沈廷鈞暴怒至極,腿上的力道絲毫沒有收斂。大哥因為要護著他,被沈廷鈞踹了個正著。那時候大哥就頭暈目眩,還側身嘔吐起來。
桑擰月忙把這件事一說,常敏君聞言瞠目結舌,隨即瞪著雷霜寒,“是不是從那一天開始你就頭疼了?”在得到附和後,常敏君氣的恨不能再給雷霜寒一腳。但看著相公疼得滿頭大汗,人都快站不住了,常敏君也非常不忍心。
她就一邊喊人來,一邊扶著雷霜寒往最近的屋子裡去。
雷霜寒喘著粗氣說,“前幾天隻是有些疼,隻是今天疼得特彆厲害。”
奶娘急的轉圈圈,“可彆是踹壞了腦袋了。”
又片刻工夫,軍醫被人匆匆帶了過來。不僅軍醫來了,就連本來坐在花廳中等著眾人的常老將軍和常武行也聞訊趕了過來。
頭一次見麵,桑擰月本該對大哥的救命恩人行大禮的,但如今實在是顧不上了。好在常老將軍本也不是刻板封建的老人,他就出聲安撫眾人說,“先看看霜寒的頭疾是正經,其餘的稍後再說。”
最後經軍醫診脈檢查,雷霜寒的頭部是受到猛烈撞擊後,沒有好生靜養,從而導致了血瘀不通,神竅閉阻。
當然,這件事有壞處,但說不定,也有好處。
在軍醫出去開方時,常武行跟了過去,軍醫這才說出了實情。“早先雷將軍記憶全失,如今這一遭,對他來說許是個機遇。”
“您的意思是?”常武行心中一動,忙不迭問道。
軍醫卻隻是搖搖頭,“一切都是說不準的,畢竟腦部是人體最精細的器官,最後到底能恢複到什麼程度,我也說不準。”
常武行聞言卻微舒一口氣,“您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聽天由命而已,但不管如何,隻要有一星半點的可能,他們都是期待的。
忘記前塵過往的事情他沒經曆過,但隻看霜寒鐵打的漢子如今痛苦成這個樣子,他心裡也不落忍。再想想桑家失了這挑大梁的長子,隻剩下一個幼女帶著不滿周歲的弟弟,在虎狼環伺中艱難求生,他們所經曆的種種,真是讓人想想就心痛。
常武行將雷霜寒當做親弟弟看待,他是盼著雷霜寒好的,也想雷霜寒能恢複記憶。可過往若那般痛苦,他又擔心霜寒屆時會承受不住喪夫喪母的苦楚,以及父母俱亡後,他為人子為人兄卻沒有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承擔起應儘的責任與義務,最後隻能任由年幼的弟妹背井離鄉去討生活……
若是桑擰月與桑清月日子好過些,許是霜寒還沒那麼愧疚。可反觀下人調查來的事情,這對姐弟這些年的日子隻能用從一個虎狼窩,跳進另一個虎狼窩來形容。他們沒好過到哪裡去,霜寒又哪裡會得到救贖?
這事情,難辦啊。
軍醫開的通竅安神的湯藥當真非常管用,亦或者是雷霜寒本身的身體素質就很好,因而,一碗湯藥灌下去,雷霜寒很快又恢複了生龍活虎。
一行人這才轉移到前院的花廳中。
常老爺子高坐在上首的位置,桑擰月進了花廳,快走兩步,就直接跪在了老人家跟前。
那“噗通”一聲膝蓋挨著地板的聲音,可太響亮了,聽得人眉頭都挑起來了。
常老將軍忙喊“快起來,不用行如此大禮。”
常敏君也說,“心意到了就成,怎麼還真跪下了。你這丫頭也是實誠,這一跪可彆磕壞了膝蓋骨。”
桑擰月卻不起來,而是固執的給常老將軍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紅著眼圈說,“多謝您救命之恩,若非您及時相助,大哥性命危已。您救大哥性命,幫他安家立業,更是將愛女嫁與他。若父母健在,必定也是感激涕零。可父母罹難,如今我且代父母謝過您。還請您老勿怪我們十年之後才上門。”說完竟是又磕了幾個頭,直到額頭都紅了,這才站起了身。
常老將軍年愈花甲,許是海邊風霜大,他本人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還蒼老些。他滿麵都是皺紋,頭發全白了,就是挺拔的脊梁骨,也有些微微的彎曲。但常老將軍又是慈和的,即便他手中染滿血腥,但這卻不能否認,他就是個一個儒雅的老者的事實。
常老將軍看著桑擰月拜了又拜,不由慨歎說,“救人隻是順道的事兒,即便當時落難的不是你大哥,哪怕是換做旁的人,該救的老夫也會救。”
“那也要謝您,謝您一顆慈悲心腸,給了大哥一條出路。”
“嗬嗬,你與其謝我這些,倒不如謝我成全了你大哥一片思慕之意,將女兒嫁給了他。”
雷霜寒陡然鬨了個大紅臉,常敏君也不好意思的喚了一聲“爹”。
常老將軍看著這個女兒,他是替她做臉呢。說霜寒心儀她,總比說她稀罕人小子年輕好顏色要來的好。可惜她姑娘還不領情了。
常老爺子人隨和,不計較這些。不過看看雷霜寒,又看看桑擰月,卻忍不住說,“確定霜寒是你兄長麼?我怎麼瞧著你們兄妹倆一點相似之處也無?”
這話桑擰月都沒來得及回應,李叔三人就急起來了。
這怎麼就不是兄妹了?大少爺長得像父親,姑娘長得像母親,把他們和老爺夫人放在一起,誰敢說他們不是親生的一家人。
但老爺和夫人都入土為安了,他們不能把死人拉出來,索性李叔等人早有後手。
就見李叔和王叔匆匆從袖籠裡拿出兩幅畫卷。其中一副展開來看,正是桑父桑母的畫像,另一幅展開來看,卻是一家四口在一道過中秋佳節。
李叔走近了常老將軍,啞著聲音說,“您老看看,大少爺是不是和我們老爺長得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還有這幅畫,單看是看不出少爺和姑娘容貌上有相似的,但是他們的神韻像啊。”
奶娘也有準備,她拿出來的是清兒的一副小相,當即也遞過去讓大家看。“這是小少爺的,您看看他的鼻子嘴巴,和大少爺多像啊,兩人最少有五分相似。”
常老將軍和常武行,甚至包括雷霜寒和常敏君在內,眾人忍不住都看過來。
確實,初看之下霜寒和桑擰月好似卻無相似之處,但是把一家四口聚在一起,那真是打眼一看就知道這是嫡嫡親的一家人。
再看那個從沒出過鏡的小孩兒,看見這副畫像,不僅常老將軍輕“嗬”一聲,直接扯斷了一根胡子,就連常武行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而雷霜寒和常敏君更是瞠目結舌,兩人麵麵相覷,還以為出現幻覺了。
桑擰月等人驚訝的看著眾人,不知他們為何事這個反應。最後還是常敏君站出來,指著清兒那張畫像說,“你們是沒見過我與霜寒的長子,那小子叫雷戰,先不說姓氏的問題,隻說,雷戰那小子和畫上這小公子簡直就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似的。”
容貌上兩人像了九成,隻說清兒那孩子眼瞅著就斯文文雅,雷戰卻是個插著翅膀的猴兒,那真是一個看不住就能上天得主。而且不愛讀書,就愛那些打打殺殺的,以至於小小年紀就進了軍營。也是因為海邊日曬強烈,那小子如今被曬得黑不溜秋的,簡直跟個泥鰍似的。可不看他的膚色,隻看容貌,那真是和清兒有九成像。
包括桑擰月在內的桑家幾人,聞言全都露出神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