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聚合體的時間仿若在這一刻靜止,
它是無形的,
因此,哪怕是不滅的炎炎,是抽刀斷水的利刃,所能焚滅、斬毀的也隻有其當下所具現的形。
隻要怨念不散、偏執不改,它就能夠不停借助八首大蛇的力量再度複蘇、滋生。
但是這一刻,它不再嚎叫,不再嗚咽,不再想要將那百年來唯一從祭台上脫困的巫女抓回吞沒。
隻因其從那位以自身姓氏起誓的年輕陰陽師聲音裡,感受到了決絕的篤定!
這意味著她們可以不再為這肮臟的祭壇所困,可以不再日複一日恐懼於八岐大蛇的淫威,可以不再受製於逐年累計的痛苦怨念!
這是所有怨靈共同的願望!!
“我,我們,能夠相信你嗎?”
於片刻的安寧後,有顫顫的問詢自虛空中傳蕩而下。
無法輕易描述這是怎樣的一種聲音。
有太多的聲線蘊藏其中,朦朧、飄渺,畢竟她們已經在這百年中不斷融合成了一個集體性質的怪物。
但成為怪物絕對不是那些巫女的本願!
是源家強行將她們變成了家族的犧牲品。
荒低垂下手中的橫刀,想要再次做出鄭重的承諾。
因為他清楚的知曉被家族背叛的她們,有多麼的擔心被再次背叛。
現在的止戈不是因為她們天真好騙,而是因為曾經身為巫女的她們,本就擁有著一顆剔透、乾淨的內裡。
隻是,不等的荒再次做出承諾,一線天光豁然化破了陰沉的黑雲傾瀉而下。
且那一線光芒恰恰落在了那怨念的聚合體身上。
一瞬間,似身體得到了淨化,像靈魂得到了救贖,那趨向於人類少女的聚合體竟然不由自主地迎著那一線天光伸出了雙臂。
“好溫暖。”
她的聲音愈發穩定,甚至還有著一分熱淚盈眶的感動。
被獻祭給邪神·八岐大蛇的她們終年隻能以一份痛苦的怨念盤踞於這座祭台上,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能夠越過厚重的結界,感受到真實的陽光了!
當然,這一份傾瀉而下的天光也不是無理由出現的,而是荒此前所揮出的那一刃,將天幕、結界一同斬開了一條纖細的縫隙!!
“我、我們,相信你。”
沒有再質疑,那怨念的聚合體再次說道。
並且在說話的同時,其龐大的汙穢身體也隨之如海市蜃樓般轟然消散於虛空之中。
亦讓開闔唇齒意欲再做出些承諾的荒,恍惚於了原地。
不過,對比起戛然於之臉上的僵硬神情,其內裡卻並不是如此的平靜。
多麼可笑,
多麼,不可辜負!!
荒眼簾微低,唇齒緊抿,輕輕迸發著指骨音的手掌更進一步地緊緊握住了戰刃刀柄。
你,取死有道。
他豁然抬首,輪轉著猩紅芒光的雙目冷冷地看向了那麵目可憎的銀色大蛇。
不,
並不是在看視野中這無聊的玩物,
而是越過了那一層幽幽縫隙看向了某個漆黑之地!!
“嘶!”
祭品的逃離,力量的削減,無視的目光,都讓這堪堪有了自我生命的八首大蛇躁動了起來。
“吾是,”
“吾是!”
“吾是,邪神,八岐大蛇!!”
“忤逆吾,”
“該死!!”
此間,
在這片空間中,
在這最大的人類城池內,
有此般牙牙學語一樣的聲音費力響起!
這聲音裹挾著粗暴的意誌,蘊藏著某種深切的憎惡與憧憬,隨後便朝著視野中那渺小的人類瘋狂地咬合過去!
“嘿,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產生了自我的意誌。”
“原本我還以為隻是一團會扭動的肉塊呢。”
時隔數十個呼吸的陰暗狹間,再次響起了陰暗聲音。
那麼就讓我好好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這份能力自居吧。
不過,那喃喃自語者雖是如此說話,可他那雙幽幽的金色豎瞳卻是越過了那張牙舞爪的銀色大蛇,看向了那位渺小的人類陰陽師。
不知是錯覺,還是切實的感官,其竟然產生了一種自己與之正在對視的感覺。
可明明這裡是狹間,
是陰陽兩界碰撞產生的特殊空間,常人,哪怕是高階的陰陽師都不可能看到這裡,更彆提與之對視了。
除非,
“日輪城,海國,荒川,三途川,七角山,弑神者,宇智波,”
“原來,都是你。”
“看來,你比源賴光還要有趣,千年了高天原那幫神明還是那麼的愚鈍。”
“桀桀。”
荒收回了目光,依仗著‘極道萬花筒’他在那虛無之中看到了某個極為龐大的可怖事物,隻是一片鱗片幾乎就有人類普通房屋的大小!
不過,最惹人在意的,還是那對金色的豎瞳!
隻是一眼的對視,就有嫣紅的鮮血於之眼眶汩汩而下。
神明,不可視,不可呼其名!
這是高天原定下的法則,也象征了神明的至高無上。
可並不是所有的神明都適用於這種規則,至少之前在京都上空被其焚了的那位就不具備!
與邪神的一眼對視,令之感受到強烈的力不從心。
一眼千年滄桑,
一眼屍山血海,
一眼天崩地裂!
那些可怖的畫麵都是八岐大蛇自身真切經曆過的滄海桑田,那種厚重、壓抑、滄桑感不是他這樣的人類所能夠承接下的。
高山仰止,
這一刻,他清晰地體味到了自身與至高一列存在之間的差距。
說到底,對方千年、萬年的底蘊積累,如何能夠是自己數十載的修習所能夠橫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