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道境緩緩破碎,人們才終於後知後覺,從寂靜中蘇醒。
繼而,整個江岸,爆發出一陣幾乎衝開雲層的聲浪與歡呼。
“勝了!欽天監勝了!”
“季司辰留到了最後,這一次,終歸還是我大周勝了!”
“誰還說他修為不高?誰再說一聲?”
百姓們人聲鼎沸,連續幾日的道境大賞,牽動了太多的人心。
當最終結果出現,且更上演了一出極為精彩的反轉,這群人如何能不動容?不激動?
“樓主,他是破境了嗎?怎麼感覺人家破境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我懂了,肯定是欽天監故意壓的境界對不對?他本來就能破九,但為了參與比武,故意壓製。”
紅纓女俠言之鑿鑿,馬尾辮一晃一晃的。
身材高挑,蒙著麵紗的聽雪樓主美眸定定望著半空,那種熟悉感愈發強烈。
總覺得,那個季司辰與那一晚,與她在客棧中說話的神秘人氣質極為相似。
“恐怕不隻是簡單的破一。”旁邊,斷刀門主臉色凝重,說道:
“我雖看不大清,不隻裡頭具體,但總歸覺得那不是破一該有的樣子。”
在他身後,雌豹一般的門主女兒揚眉,不解道:
“那還能一口氣破二不成?”
她不信。
“這就是天驕嗎?”項小川站在人群裡,眼底浮現崇拜。
報仇後,這幾日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未來的目標。
如今,他覺得找到了。他也要成為這種人物。
項小川扭頭,對仰頭一副迷妹模樣的妹子說:
“我們之後去瀾州餘杭吧,聽說那邊乃是整座江湖的核心,我想去那裡尋求武道的突破。”
神都城,終歸是太威嚴森然了,一切都在朝廷的把控下。對江湖人而言,遠不如餘杭武林來的吸引力大。
況且,相比於一座城,顯然一座江湖更大,也更廣闊。
項依依點頭,有些舍不得地拔回目光:“隻可惜,沒能見到那位恩人。”
“黃賀你去哪?”
人群裡,欽天監的星官們如墜夢中,仿佛經曆了過山車,從絕望到希望,再到緊張,最後當看到結果,都還不敢相信。
這會,薛弘簡突然看到頂著黑眼圈的黃賀扭頭擠開人群,朝遠處狂奔,不禁問道。
黃賀頭也沒回,興奮道:“我回去通知徐監侯她們!”
……
看台內。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眉毛花白,穿青色衲衣的雪庭大師呢喃,讚歎出聲。
高明鏡、陳道陵、欒玉、張夫子等人,也都短暫失神,良久,才有人吐出一句話:
“破九……不,難道是破三?”
以他們的眼力,足以隔著道境,也能看出大概。
可呼吸破境已是難得,更一口氣入三小境界……雖然曆史上也有先例,大都是前期積累極為雄厚所致。
且,前三小境界並無瓶頸。
可……這仍舊太過驚人。
“哈哈,哈哈哈……”突然,呆坐於紅木椅中的李國風嚴肅古板的臉上,先是擴散笑容,然後發出暢快的笑聲。
旁邊,方流火、黃塵、白川三人,也或大笑,或淺笑,或攥拳,來表達自己的興奮情緒。
勝了!
這是遠超所有人預想的事,在他們想來,最好的結果,也隻是欽天監不要墊底,卻從未奢求過獲勝。
可誰能想到,老國師臨終舉薦來的這個年輕人,隻用了幾個月時間,就完成了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至於一氣破三,雖驚人,可有了先前三係星官天賦的鋪墊,反而衝擊力小了些。
或者說,是……習慣了。
“承讓!”李國風大笑過後,抱拳拱手,在其餘人複雜的神色中笑著說:“僥幸僥幸。”
還能說什麼?
一群人悶不吭聲,紛紛起身,前往渾河邊去接自家的天才。
鹿國公與鄧公公,更早一步,急匆匆乘坐馬車,朝皇宮趕去,準備稟告元慶帝。
李國風等人這才後知後覺,從極度興奮欣喜中回過神,化作星光,來到湖畔,卻隻找到了洛淮竹他們,並未看到季平安。
“他人呢?”方流火一把揪起趙星火的脖領子,將他從水裡撈出來。
趙星火臉色一陣難堪:“監侯,那麼多人看著呢……教習好像沒直接出來,朝上頭去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空。
……
……
欽天監內,因為多數人去了渾河,整座建築顯得空蕩安靜了許多。
四季閣內,大柳樹在微風中搖曳,徐修容從盤膝打坐中睜開雙眸,起身走出房間。
女監侯披著墨綠色官袍,襯托的肌膚瑩白勝雪,鵝頸修長,隻是美眸中的憂色與晦暗難以掩飾。
“按照時間,也快結束了吧。”徐修容站在庭院中,仰起頭,望向渾河方向,呢喃自語。
隻是最終結果,終究不會有什麼意外。
今日過後,欽天監的榮譽恐怕要遭到毀滅性打擊,國師大人昔年一手締造的榮光……終歸,還是要斷在他們手上。
徐修容心情低落,伸手探入胸口,扯出一條紅繩,撫摸著那一枚國師當年給她的殘破玉墜,眼底愧色愈發濃鬱。
銀牙貝齒,咬著豐潤的唇瓣,低聲想說什麼。
可就在這時候,她忽然若有所覺抬起頭,隻見遠處天穹上層疊的灰雲以渾河處為中心,緩緩破碎,消散。
紅暖的夕陽光,灑遍大地,照亮了整座城,也照亮了四季閣陰鬱的氣氛。
女監侯一張臉蒙上一層暖紅,眼神中仿佛倒映著夕陽。
“道境破碎了麼。”她心中一緊,苦笑了下,終歸沒有前往的勇氣。
開始盤算,等季平安他們回來後,自己該如何安慰,令他們不至於太沮喪,影響道心。
隻是心亂如麻,始終想不大明白,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
然後是猛然被推開了院門,穿著司辰袍子的黃賀滿頭大汗,劇烈喘息,用手扶著膝蓋,一副千裡奔襲的模樣。
“監……監侯……”
徐修容提起精神,努力讓自己顯得從容鎮定,抬手丟出一簇星光,幫助他恢複力氣,這才說道:“何事這般急躁。”
黃賀說道:“大賞結束了。”
徐修容“恩”了一聲,抬手止住他的話,溫聲道:
“本侯看到了,不必多說,此事揭過吧。”
看到了?
黃賀愣了下,有些懵,但旋即瞧著監侯的臉色,隱約猜到了什麼,他露出笑容,說道:
“監侯隻是看到雲層破碎,還不知結果吧?”
徐修容疑惑地看著他的笑容,心中一跳,隱隱有了些期待:
“莫非……我欽天監不是最後一名?”
黃賀用力點頭:“不是!”
徐修容本來極度低落的心情猛地放晴,意識到,自己期盼的最好狀況竟真的發生了,她綻放笑容:
“如此就好,怪不得你趕著回來報信,雖說隻是不墊底,但欽天監建立畢竟很短,能做到這些已算不錯,淮竹傷勢如何?”
她覺得,能不墊底,以洛淮竹為首的破九星官,必然出力最大,定然受傷了。
準備前往治療。
然而,黃賀笑容卻愈發燦爛,說道:“洛師姐他們沒有受傷。”
什麼?
徐修容愣住了,秀眉顰起,終於意識到情況可能與自己料想的,存在一些小小的出入:“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事?”
黃賀不敢再吊胃口,當即手舞足蹈,興奮地將整個過程,從頭到尾敘述了一番。
過程中,徐修容隻是安靜聽著,沒有出言打斷,直到他一口氣說道最後:
“然後公子他麵對強敵,直接破境,具體到什麼程度我也看不出,反正肯定是破九了,之後用那山神杖將其餘人全淘汰掉,又治好了洛師姐他們的傷勢,之後道境才破碎……所以,我們獲得了大賞的魁首,第一名。”
說完,他看向徐修容,發現玉美人整個人如同石化,僵在原地。
美眸愕然,整個人一動不動,耳畔還回蕩著黃賀說的那些話。
良久,徐修容才在對方的呼喚中回過神來,眼底猛地爆發出奪目的光彩:
“你……再說一遍?”
黃賀大聲道:
“是公子他晉級破九,奪得了山神杖,為我們欽天監贏得了本屆大賞的首名!”
轟——徐修容隻覺耳畔響起炸雷,胸脯劇烈起伏,繼而丟下黃賀,化作一道星光,朝渾河方向遁走。
連鎮守欽天監的事都忘了。
而院中說話的動靜,也終於驚醒了在房間裡四仰八叉,睡覺的沐夭夭。
小吃貨茫然起身,用拳頭揉了揉惺忪睡眼,又擦了下嘴角的口水,先是有些懵,然後等看到窗外的暮色,才一個激靈醒了。
屁顛屁顛推門跑出來,愣愣地看向黃賀:
“現在大賞到什麼時候了?”
黃賀看著她,說道:“結束了。”
?
沐夭夭小腦袋上緩緩浮現一個問號,覺得自己睡蒙了,可能還沒醒,是在做夢。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門外再次有腳步聲傳來,這次,是欽天監四部衙門,負責記錄天文星象的一名官員。
“敢問徐監侯可在?屬下有事稟告。”這名小吏說道。
黃賀疑惑道:“監侯方才有事離開了,怎麼,發生何事了?”
在欽天監的體係中,司辰官位雖不算高,但地位遠比由凡人組建的四部衙門高。
小吏不敢隱瞞,說道:
“方才觀星樓那邊偵測到星象異動,似乎有些不對勁,故而來報。”
星象異動?黃賀一怔,說道:“帶我去看看。”
……
皇宮。
當暮色透過雲層,均勻地灑在這座曆史悠久的都城內,兩架馬車急匆匆駛過街道,穿過宮城,抵達皇城門口。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沉入地麵,夜色漸漸籠罩整座神都。
拿出腰牌,驗證身份後,鹿國公與鄧公公一路抵達乾清宮,並在禦書房內,看到了站在博古架旁,擺弄古玩的元慶帝。
“回來了?”元慶帝沒有回頭,專注地欣賞一隻新進貢的瓷瓶。
二人終歸是老臣,有靜氣,當即躬身:“啟稟陛下,大賞結果已出。”
“恩。如何了?”元慶帝淡淡道:“是道門勝了,還是失手了?”
鹿國公與鄧公公對視一眼,還是後者開口:“稟告陛下,是欽天監勝了。”
恩……是欽天監……等等……
“欽天監?!”元慶帝霍然回身,銳利的眸子裡透出一絲詫異與迷茫,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鹿國公垂首:“老臣觀看全程,也實在意外之極……”
接著,他一五一十,將經過敘述了一番。
聽完後,元慶帝良久沒有說話,末了忽然說:“所以,那個季平安破境了?”
“是。”
元慶帝沉默了下,感慨道:“國師後繼有人啊。”
鹿國公與鄧公公聽不出這話的喜怒,明智地沒有吭聲。
便聽元慶帝繼續道:“準備一份薄禮,送去欽天監,也算恭賀了。”
這是應有的規矩,鄧公公忙應下,而後見神皇沒有新的指示,才一同退了出去。
“季平安……”元慶帝將手中瓷瓶擺放在博古架上,邁步走到門前,仰頭望著夜幕下,一輪圓月與滿天星辰。
發現今夜的星空格外澄澈明淨。
心頭,一股奇怪的不安開始醞釀。
……
瀟湘館。
因為大賞的關係,這座往日熱鬨的青樓,今日也稍顯冷清。
直到大群人驅車,從渾河方向趕回來,樓子裡才猛地熱鬨歡騰起來,大賞中欽天監取勝,季平安上演逆轉的消息,也開始朝各處瘋傳。
二樓,某個房間中。
身材婀娜,披著輕薄紗衣,頭戴一根深綠色簪子的花魁娘子圓潤可愛的臀兒坐在圓凳上,聽完了由黑色霧氣凝結的狐狸的彙報,怔怔出神。
良久歎息道:
“可惜,此前未能將此人扼殺,如今破九,更加難矣。”
黑色狐狸口吐人言:“可以等他出去曆練時動手,他都入破九境了,按照規矩,不會一直躲在欽天監裡。”
花魁娘子搖頭道:
“江湖那麼大,遠非一座神都城可比,人丟進去哪裡那麼好找?真以為一直能有人給咱們通風報信?”
黑色狐狸說道:
“這可說不準,上次伏殺徐修容,不也是意外收到的消息?我族內鬥都是明著廝殺,人族內鬥最喜歡玩陰損的,不著痕跡殺人。”
香凝笑了笑,說道:“好了,反正接下來的事,都要交給你了,我已收到國主、國母的回信,準備換個地方散散心了。”
黑色狐狸說道:“你要去哪?”
香凝說道:
“瀾州餘杭。神都水深,指的是官場。餘杭那邊水深,則是一座江湖。況且若說青樓,天下哪裡有餘杭秦淮河上的多?名聲大?我倒也想去瞧瞧,那秦淮八豔是何等姿色。”
黑色狐狸打了個噴嚏,嘀咕道:“反正都沒你騷氣……”
香凝嗔怒地瞪它,這時候,二妖忽地抬頭,望向敞開的窗外,繁星點綴,明月高懸。
“怎麼覺得,今晚的星光格外盛大?”
……
稍早些時候。
渾河上空,雲層漂浮。
當道境破碎,季平安本以為要跌出去,結果卻給一道力量,硬生生拉上雲層。
手中的山神杖則並未消失,竟給他帶出了道境。
與此同時,一頁道經化作一縷流光,飛入辛瑤光的手中。
這位女劍仙懸於雲上,羽衣披灑,頭戴蓮花冠,手中持著拂塵,絕美的容顏上噙著一絲驚訝,與感慨,細長的丹鳳眼仔細審視著季平安,歎息道:
“一氣破三,國師大衍天機訣何等登峰造極,才能找到你這樣一個傳人。”
她酸了。
尤其想想,自己那兩個徒兒,一個腦子有病,一個整日除了撒嬌就是扮高冷……
“喂,拜入本座門下如何?”忽而,旁邊傳來一個冷傲的聲線。
季平安扭頭,看到一襲大紅霞衣,齊紅棉頭戴小鳳冠,肩膀上立著那隻小紅鳥,欺霜賽雪的鵝蛋臉,端莊與威嚴兼具。
此刻,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好似要將季平安吞了。
那眼中的渴求不加掩飾:
“大周國師走了,留在欽天監有什麼意思?你若要報恩,幫他們贏了大賞也算還清了。想要繼續求道,欽天監能給你的,本禦主也能,他們給不了的,本禦主還能。”
季平安好奇道:“比如?”
齊紅棉紅唇忽然笑了笑,帶著些誘惑地說:
“元央那丫頭很喜歡你嘛,等她長大了,許給你如何?”
聞言,旁邊仙子般的辛瑤光都怔了下,看向老對頭,心說你堂堂巔峰強者,一點臉不要了,這與凡人中的拉皮條何異?
不過……說起來,俞漁那丫頭也到了年紀……
我可不是蘿莉控……你怎麼不將你自己許給我……季平安心情不錯,默默吐了個槽,笑而不語。
這便是拒絕了。
齊紅棉歎了口氣。
辛瑤光搖了搖頭,嗓音虛幻:
“罷了,本還有些話與你說,但既有外人在場,你便先回去吧。”
季平安眨眨眼,看了眼手中的山神杖。
辛瑤光眼眸低垂:“此寶乃鍛兵長老潛心煉製,在破九境中也算極品,兼具木、土之屬,與你還算匹配,留下吧。”
季平安心中一動,他已經展現出了金、火、木三係天賦,如今有了這件法器,就可以名正言順動用一些源於鎮星的土係術法了……
是巧合,還是辛瑤光故意給自己的?
要知道,他當初在鹿鳴宴花園中,曾動用過鎮星術法。
不過,眼下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恩,可以回去用符紙“私聊”……季平安點點頭,在齊紅棉冷笑的目光中,準備告辭。
可就在這時候,突然間,三人近乎同時若有所覺,猛地抬起頭,朝宇宙星空望去。
神色皆變!
……
錯字先更不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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