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湘君盈盈起身,走出佛殿,大護法安排人請裴氏眾人去客房下榻——
身為江南第一大族,裴氏甚至在禪院內擁有專門的客房。
也就在這時候,夕陽最後一縷餘暉熄滅。
一片烏雲從遠處飄來,籠罩山頭,暮色四合。
佛寺中,傳來暮鼓。
……
“咚、咚、咚……”
禪院,某座院落,客房中。
季平安與夜紅翎對坐在鋪著席子的地上,中間擺放著一張矮桌,其上擺放著清淡齋飯。
屋內燈盞燃起,映照的纖毫畢現。
季平安扭頭望著窗外,直到鐘聲休止,有烏鴉鳴叫。
房門才猛地被推開,一襲粉色羅裙,顏值不俗的聖女興奮地竄進來,好似一隻純種哈士奇:
“打探到了,是裴氏的人來了,裴氏主母也來求子了!”
裴氏主母?
李湘君?
季平安聞言,腦海中浮現出美婦人對應的形象,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想起當初曾提醒,要對方練個小號,結果真來了……這是什麼緣分。
不,其實也並非巧合,按照時間推算,同樣身處餘杭城,大家得到消息速度差不多。
李湘君一心求子,想要試試並不意外。
“裴夫人也來了?”
夜紅翎盤膝端坐,黑色法器長刀就放在一旁,烏紗帽摘下,一頭烏黑頭發綁成利索的發髻,稍稍衝淡了劍眉的鋒銳。
她神色難看:
“裴夫人去拜佛了嗎?若是沒有,得去阻止。”
明知道此事古怪,夜紅翎不可能坐視李湘君也卷入其中,彆的不說,單是其江南第一大族的身份,就是個麻煩。
俞漁眨巴了下無辜的大眼睛,說道:
“已經拜過啦!她急切的很,明明不著急,明早也一樣,結果一刻都等不及的樣子,誒,你們說裴巍是不是廢了。”
說著,戲精少女抬起細嫩小手,一手拇指與食指做出一個“圈”,另外一隻手單獨伸出一根中指,擺出活塞姿態:
“這個這個……”
季平安:“……”
夜紅翎:“……”
二人默契地忽視了這個道門之恥的表演,女武夫心頭一沉,頭皮發麻:
“若李湘君也中了招,那問題就嚴重了。”
季平安神色相對平淡,拿起筷子,逗弄碗中齋飯:
“情況或許並沒那麼糟,我在送子觀音佛殿中,嘗試占星推演,並未看出問題。”
夜紅翎鬆了口氣。
頓了頓,他補充道:“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沒有問題。”
夜紅翎覺得自己鬆得太早了,擔憂道:
“什麼意思?”
俞漁邁開小短腿,大搖大擺走到兩人旁邊盤膝坐下,抓起筷子翻找盤子中的青菜,眉頭皺起:
“這一點葷腥都沒有……他說的意思是,隻是表麵上看不出問題,但不意味著真的沒有。占星術雖可以從星光中讀取過去的畫麵,但終歸不是回溯時光,很多細節信息會丟失。”
季平安頷首,肯定了聖女的解釋,道:
“而據我所知,這世上還沒有可以什麼都不做,隔空就能讓女子真的懷有身孕的術法。”
女武夫擅長推理,當即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出問題的環節可能並不在佛堂中?或者說,佛堂中就算有問題,也不是關鍵?畢竟都是白日裡禮佛,大庭廣眾之下,就算術法,也難以瞞過寺內眾僧人。”
季平安點頭,說道: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藏在暗中的人最近沒有動手。我看過了,白日裡來求子的女子數目著實不少,可根據你給我的卷宗,真正懷孕的人卻沒有想象中多。”
俞漁嫌棄地夾起一根青菜,咬了口,不喜歡吐了,說道:
“所以,你覺得暗中之人是挑選獵物下手?”
夜紅翎想了想,說道:
“也可能是覺得近期風聲緊,所以暫時收手了。尤其是我們今日大張旗鼓到來,藏在暗中的人肯定也會忌憚。”
她雖然麵對佛門唯唯諾諾,但身為坐井修士,還是頗為自信的。
“都有可能,”季平安說道,“所以,李湘君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夜紅翎鬆了口氣,說道:
“那接下來怎麼辦?一弘法師說排查過此事,並無發現異常,應該並非虛假。”
俞漁聞言冷笑,提出大膽假設:
“佛門禿驢的話,為什麼就可信?若是真凶就是他們呢?”
少女並沒有證據。
全憑一腔偏見。
季平安神色平淡:
“事情無非兩種可能,要麼幕後之人與佛門有關,要麼無關,可以分開來思考。”
夜紅翎說道:
“我傾向無關,佛門經營此處數百年,就算涉及……重生者,也沒道理把事情鬨得這樣大張旗鼓。”
她終於不裝了,直接將“重生者”三個字試探地拋出,說完,女武夫小心翼翼地觀察二人表情。
幻想著,二人變色,詢問她如何猜到的一幕。
然而兩人平靜的一批,壓根沒有半點反應,讓女武夫一陣慚愧,意識到自己可能內心戲太過豐富。
俞漁嬌哼一聲,道:
“絕對有關,大禿驢什麼都做得出來,一群和尚看到美貌女子進進出出,生出些齷齪心思才不奇怪,我覺得啊,最有嫌疑的就是那個一弘法師,他是老大嘛,寺裡除了他,還有誰有本事一手遮天?要不就是那個大護法,長得人高馬大,肯定需求旺盛!”
所以,離開了辛瑤光的監管,你是半點矜持都沒了啊……季平安歎為觀止,對俞漁的虎狼之詞免疫。
夜紅翎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
眼見雙方出現分歧,季平安捧起飯碗,吃了口齋飯,平靜道:
“無論是否涉及佛門,想要揪出幕後之人,還是要從那些女子懷孕本身入手。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
二女異口同聲:“什麼?”
季平安說道:
“那些女子隻是來拜佛後,回家才懷孕。那麼出現問題的環節,也許並不在佛寺,而在來往的路上,準確來說,是返回的路上。”
夜紅翎若有所思。
這的確是個可能,若是尋常人肯定做不到,但若是重生者,使用法術,足以欺瞞凡人的感知,神不知鬼不覺,令女子受孕。
“如此說來,就有第三種可能了,就是嫁禍佛門,通過這種方式,引來我們調查。”女武夫說道。
俞漁不爽地堅持原判:
“一幫禿驢有啥可嫁禍的?有用嗎?香火更好了,官府也不敢查,我看就是他們自己人乾的,又能爽幾把,又能起到宣傳效果,一蛋二鳥。”
季平安慢慢扒飯,在二女的爭吵聲中,將碗中最後一粒米吃下。
放下碗筷,從懷中取出兩張符紙,分彆交給二人:
“這是傳訊符,隻要扯碎,就可以召喚其他人。”
二女懵懂接過:“做什麼?”
季平安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笑了笑:
“趕路了一天了,都累了吧,回去先休息吧,也許一覺醒來就有轉機了。”
二女麵麵相覷,夜紅翎想要說話,俞漁卻眨巴了下大眼睛,憑借經驗,意識到季平安怕是又“算”出了什麼。
乾脆扭頭離開了。
夜紅翎一怔,若有所思,也起身抱拳告辭。
……
……
夜色已深。
屬於裴氏的院子內,大丫鬟提著一隻小籃子,將花瓣灑在浴桶中。
蒸汽嫋嫋,整個屋子裡燈火透亮,她伸手試了試水溫,說道:
“夫人,可以入浴了。”
李湘君發出一聲慵懶的“恩”,擺了擺手,趕走了要替她寬衣解帶的丫鬟:
“佛門之地,忌奢華享受,我自己來吧。”
丫鬟哦了一聲,推門出了房間,在外頭守著。
隻留下李湘君起身,纖纖玉手扯動腰帶,紫色羅裙簌簌落下,堆滿腳踝。
很快,隨著一塊塊布料墜落,如同剝了皮的筍般,一副羊脂美玉暴露於空氣。
“嘩啦”聲裡,水花迸濺。
李湘君將自己埋入熱水,舒服地閉上雙眼,輕輕搓洗,等雙手來到肚腹處,不禁麵露期待與忐忑。
不知此番求佛,是否可行。
“唉。”輕輕歎了口氣,李湘君隻覺今日身軀火燒,格外燥熱,那一股子念頭空前的強烈,生出極強的孕育子嗣的想法。
隻可惜出來匆忙,未攜帶“兵器”,隻好手舞足蹈,可惜隔靴搔癢,無異於揚湯止沸。
狠狠甩了甩頭,雍容華貴,姿容不俗的美婦人歎氣起身,從池中走出,擦去身上水珠,又喚來丫鬟仆人,清掃地麵。
自己扭頭去了隔壁的臥房。
雲林禪院的客房都是“禪房”的布置,沒有床鋪,隻有鋪在地上的木板與席子,被褥也是鋪在地上的。
李湘君頗為不習慣,但趕了一天路,實在疲憊,便也寬衣解帶,將裙子隨手丟在地上。
自己隻穿著小衣,如一尾白魚,鑽入被褥,不多時進入酣睡。
夜色越發深了,門外的守衛們也離的很遠。
今夜的星空都因烏雲遮蔽,而顯得不剩幾顆星光,而就在李湘君酣睡中。
忽然,一團煙霧不知從何處來,悄無聲息,從禪房門縫中流淌進來,並聚集堆疊,凝聚成一個黑乎乎的男子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模樣,隻見他赤足緩緩行走,逐步靠近地上沉睡的婦人。
走了幾步,他仿佛想到了什麼,從懷中摸出一物,輕輕一吹。
呼……霎時間,一蓬粉色的迷霧擴散,李湘君吸入口鼻,身軀愈發滾燙,於睡夢中隻覺燥熱,玉足踹開被角,口中呢喃:
“夫君……”
黑影無聲笑了笑,滿意靠近,旋即微微俯身,隻探出一隻手臂,便捉住了被角。
旋即,其手臂卻被李湘君用手抓住了。
黑影嘴角一勾:
“夫人,請自重。”
……
禪院另外一處,客房內。
放在桌上的燈盞已經熄滅,風動雲移,有些許月光從窗外投入,照射在地上。
隻見那一床被褥規整,並無被使用的痕跡。
季平安盤膝打坐,麵朝房門,沐浴在星光之下,身上的到袍子已恢複法袍的本貌。
玄色為底,金色星辰沿著袍子表麵流淌循環,神秘而玄奧。
而在他麵前,赫然擺放著一方六角星盤,古樸而沉重。
此刻,隨著月光灑在其上,星盤之上一根根線條亮起,勾連出星圖模樣。
季平安從修行中脫離,眼眸中銳光一閃,抬手掐訣,法袍簌簌抖動,身軀赫然崩碎為一粒粒星光,沿著窗子朝外流淌。
星光遁法,速度極快,且隱秘。
這是坐井星官才能掌握的手段,但被他借助星雲法袍,可以在極短的距離內施展。
眨眼功夫,一粒粒星光凝聚拚湊,季平安出現在禪院另外一間禪房內,眼神平靜地看向了抬腕掀起被角的神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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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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