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離後,搬山老道仔細思考,總結“乾元寶庫”事件中,自己為何會輸。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自己中計了。在那場戰鬥中,他根據季平安等人術法的特點,判斷出這一隊人馬由星官、道士和武夫組成。
且頗為年輕。
基於合情合理的推斷,他覺得,必然是早在火居和冰魄殺死商隊時,自己一行人其實就已經落入了欽天監眼中。
之後,餘杭城內的“今人”勢力,通過調查和推理,提早察覺出了他真實的意圖。
所以故意將計就計,斬妖司、三清觀等地的高手假裝不動,好讓他疏忽大意,但卻暗中調遣三股勢力門下精英弟子,組成了一支小隊,發動奇襲……
這也能解釋,為何對方出現的那般巧合。
以及寶庫中石猿的異常——因為城中勢力早暗中做了布置。
一切都說得通了!
如果季平安知道搬山道人的腦補,大概會給他點個讚。
不過,搬山道人也並沒有完全猜錯,起碼對季平安和俞漁“天才弟子”的身份,判斷是對的。
“不過對方布局雖周密,但怎奈何棋差一招,終究沒算到貧道的底牌,故而,雖損失了一具法身,卻也成功逃了出來。”
搬山道人說道:
“而既然餘杭城中的修行勢力,在聯手尋找我們,那麼你在雲林禪院搞的鬼,或早或晚,必然被其發現。但又因佛門這層保護罩,餘杭的那些大勢力無法直接上門,那就很可能故技重施,派那一支精銳弟子來打探。”
采花僧人嘖嘖稱奇:
“所以,你才叫我小心,並將其引到城中?想要報仇?那我們接下來怎麼做?”
搬山道人笑道:“山人自有妙計。隻要大師配合即可。”
頓了頓,他又看向涼亭對麵,披麻戴孝的素衣女子:
“當然,到時候,也還需要夫人出手相助。”
頓了頓,他若有深意地補充道:
“相信夫人對炮製一名天才星官,會很感興趣。”
星官……衛夫人神態冰冷,對這一僧一道的謀劃毫無興趣,但此刻聽到這個詞,眼底仇恨之火烈烈。
“啪!”
素衣女子手中棋子生生裂開,朝兩側飆射,打在湖中荷葉上,洞穿出孔洞。
亭外大群仆從戰戰兢兢。
衛夫人冷笑一聲:
“那星官交給我,必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
雷音塔下,伴隨結界波動,季平安一行從“山頂小廟”中返回。
甫一走出,便看到了等在外頭的,身材魁梧的護院頭陀:
“住持,如何了?”
一弘法師搖了搖頭,沒有解釋,而是問道:
“之前讓你調查的,昨晚廟中僧人們去向,可否核驗過?”
大護院頷首,逐一將調查結果複述,並無僧人離開。
等他說完,一弘法師轉身,看向季平安:“司辰以為如何?”
季平安笑道:
“既已知曉那人藏身在外,寺中僧人自然嫌疑解除。我們即刻啟程,前往錢塘城中追捕,還望住持提高警惕,小心那人再度折返,危害寺中人。畢竟,裴氏夫人還要在寺中小住,你也不想事情這件事情鬨大吧。”
一弘法師呼吸一緊,身為佛門在大周的牌麵之一,他頓感壓力甚大。
當即道:
“即日起,寺中將暫停送子觀音殿對外求告。司辰有何需要,雲林禪院上下會全力配合。”
一弘對維護佛門形象很上心。
至於那名疑似重生的僧人……在他眼中,行如此惡行,屢屢破戒,雖修佛法,但顯然並不算佛門中人。
而這一幕,落在大護院、知客僧等人眼中,大為震撼。
不明白自家住持,何以對這星官這般模樣,就好似有把柄被拿捏了般……
季平安微笑頷首,當即告辭。
與李湘君招呼都沒打,三人徑直出了寺廟,騎馬朝著禪院後方的錢塘古城趕去。
等將寺廟拋在身後,俞漁才撇嘴道:
“你太便宜這幫禿驢了,就這樣放過他們?就算那采花僧並非寺廟裡的和尚,但藏在他們佛門作惡,難道這幫人就可以裝無辜?曝光,就該曝光他們!讓這幫和尚顏麵掃地!”
夜紅翎苦笑道:
“畢竟涉及佛門與南唐,很多事無法太快意恩仇。況且,此事若宣揚曝光出去,那些懷孕的女子該如何活?”
俞漁頓時啞火。
是啊,這種事揭露出去,固然可以令佛門顏麵掃地,但受害者就真完了。
甚至難聽些的說法,很多來求子的,顯然並非女子的問題,而是其丈夫有疾病,但在當前時代,卻會將病症歸結到女子的肚子不爭氣上。
懷上了,反而可以改善這群人的處境,哪怕不是自己的,就很諷刺。
而季平安卻忽然說道:
“也未必就一定是懷上了。起碼,根據我的觀察,那采花僧人昨晚呈現出的身體狀態,很不對勁。”
以季平安的眼力,都未能看出究竟如何。
但肯定不是正常的“身體”,那種狀態真的能播種成功嗎?
二女麵麵相覷,兩個雛兒對此缺乏發言權。
說話功夫,三匹快馬進入錢塘城內,周圍的人流激增,入城後滿眼的城郭酒肆,街道上人流如織,倒也是極為熱鬨繁華。
“終歸是古城,即便重建了餘杭,也都還有這麼大的規模。”俞漁嘖嘖稱奇。
夜紅翎來過錢塘縣不隻一次,沒有觀看景致的心思,騎馬過市,耳畔是叫賣聲,心煩意亂道:
“我們接下來怎麼調查?”
正如一弘法師所說,敵人遁入錢塘城,如水滴入海。
季平安抬起頭,看了眼太陽,已然臨近中午,想了想說道:
“你們見過一種現象嗎?就是當一個外人進入村子,會被所有村民定定注視。錢塘城的確不小,人口眾多,但對於真正長久生活在這座城中的人來說,有外人踏入,同樣會很容易分辨出,何況還是一個修行和尚。”
女武夫眼睛一亮:
“你是說,請求城中地頭蛇幫助?我可以去縣衙,以斬妖司衙門身份,請錢塘縣令調查。”
俞漁不甘人後,挺起對a,揚起下頜:
“錢塘也有我道門的道觀,本聖女前往,同樣可以調集人手。”
季平安頷首:
“是個辦法。那我們這就分頭行動,若有發現,用傳訊符定位彼此。”
俞漁好奇道:
“分頭行動?那你去哪裡?城中可沒有你陰陽學宮。”
以錢塘縣的體量,官署中養一兩個“陰陽人”是正常的,但並沒有單獨的學宮。
“誰說我要借助欽天監的力量了?”季平安笑著反問,卻並不解答。
等二女各自領命離開,他才調轉馬匹,循著記憶中的方位,朝著某個方向趕去。
……
錢塘古城。
街道雖不如餘杭寬敞,但建築彆有曆史沉澱之感。
季平安易容後,牽著馬匹,跨過一道石橋,沿著初秋的微風,穿過人群。
道路兩側,一家家店鋪林立,年歲各異的百姓對修行世界裡的一切一無所知。
更不知道,身旁這個牽馬的青衫年輕人,究竟有著何等顯赫的身份。
季平安的目標,是錢塘城內的首富,與城市共用一個姓氏的“錢員外”的宅邸。
按照宋學正給他看過的名單,暗網在錢塘縣內的“縣級隱官”,便是錢員外,也是這座城內的大地主。
當季平安抵達錢家所在的街巷外,忽然聽到熱鬨的吹打與戲班子做戲的聲響,長長的河岸,被一輛輛馬車填滿。
“這是誰家娶親嗎?這樣熱鬨?”季平安隨口叫住街上一名書生詢問。
書生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不是本地人吧。今天是咱錢塘城首富錢員外六十大壽,多少人都來祝壽呢,錢宅擺開大戲,隻要是有些身份的,便可去吃喝,我看你也是讀書人吧,過去恭賀兩句,沒準能蹭一頓白飯吃。”
蹭飯嗎?
季平安莞爾,道了聲謝,然後看著急匆匆去蹭飯的書生,搖了搖頭。
牽馬走上另外一條巷子,不多時,唱戲的聲漸漸小了,他也停在了錢宅的一個略顯偏僻的側門。
然後在記憶裡翻找了下,抬起手在側門附近的牆壁上摸索。
終於“哢噠”一聲,推動了一塊青磚。
門後傳來隱約的機關聲,他知道,這時候牆體內會經過一係列複雜且漫長的傳動,最終觸碰一個“開關”,向錢家隱官所持握的玉牌發送一條信號。
他等了許久,側門並未打開,但他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情緒。
周圍一片安靜。
也未有人注意到在熱鬨至極的壽宴另外一頭,錢府側門外多了個年輕人。
一聲輕響,老柳樹掩映下,木門終於打開。
走出一名穿著喜慶絲綢長衫,鬢角霜白,花甲之年的老者。
這位老者麵龐方正,臉頰微紅,似是喝了酒或是過於激動。
他的前襟沾染著酒水,顯然起身時有些匆忙,望著季平安的眼神裡充滿了疑問與審視。
季平安拿出一塊玉牌遞過去,老者並未敢接,隻是躬身仔細看了陣,確認無誤後,已是花甲之年的錢塘城首富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
“起來吧。”季平安淡淡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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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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