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目光落在孫仲衍身上,一字一句:
“你若不服,可問我,不必問他。”
孫仲衍眼神動了一下,終緩緩收劍,低聲道:“臣……失禮了。”
沈昊躬身一禮:“是我之言惹疑,願承一劍之責。”
朱標卻擺手:“你言儘理,風向未穩,仍需你引。”
眾軍士肅然起敬,目光已然不同。
朱元璋閉門養病後,太子朱標代行監國,已曆時十日。
此日早朝,宮門初開,朝臣列班。
戶部尚書許和、刑部侍郎曹英、兵部尚書吳兆連、禮部劉秉昌、翰林學士張孟堅等俱到。
太子朱標緩步登殿,身著素色朝服,神情溫和,卻含不可撼動之威。
無人不知,他身後有“鬼才”沈昊佐策,有“武魂”孫仲衍沉默追隨,太子監國之勢,已非最初無人問津之態。
可正因如此,此刻朝堂之上,氣氛凝重,人人屏息。
“戶部可有銀糧調度之策?”朱標問。
許和躬身:“有策三條,但需商議。”
“兵部可願配合軍改試議?”
吳兆連點頭:“若調度得當,願隨太子共籌。”
忽然,東班中一人出列,朗聲言道:
“啟稟太子,微臣以為,當下監國一事雖成定局,然若無輔政大臣共同參議,恐生專斷之嫌。臣請陛下明定輔政之人!”
此言一出,朝中嘩然。
出言者,正是左都禦史——姚廷芳,一向號稱“清流鐵筆”,實則與淮南王府往來密切。
朱標不怒,隻微笑道:“姚卿言之有理。隻是……朝政之上,群臣皆在,若無群議,我又豈敢一言獨決?”
姚廷芳道:“若如此,還請太子明示——沈昊乃何身份,能於兵營、士林、禮部頻頻現身?太子倚之甚重,此非‘一言獨斷’又為何?”
此話劍指沈昊,直刺太子用人之策。
眾人目光轉向朱標,亦有人投來憐憫之意。
太子用一書生輔政,終是破綻。
卻在此刻,右班中忽然有人緩緩出列,聲音不疾不徐:
“姚公問得正好,在下沈昊,願於此言明。”
群臣一驚,沈昊竟在殿外,衣冠整肅,步入金鑾之上。
姚廷芳冷笑:“沈大人何以自入朝堂?你是翰林?尚書?禦史?何職何銜?”
沈昊卻笑:“在下,確無官銜。但今我一身,不代表我自己。”
他轉身望向百官,一字一句:
“我代表三十六州書院推舉之策問,代表宣武、廣武、鎮北三軍士卒所書之問兵令,亦代表數萬京中百姓遞交之願書——皆求太子維新振政。”
“這些,不夠資格,入殿答問嗎?”
全場死寂。
一紙職銜,不敵千人心向。
姚廷芳臉色鐵青,卻無法駁斥。
朱標見狀,朗聲道:
“今日所議,本是問政,而非問人。我願沈昊為監國顧問,入內議事,不列班位,不乾實政,隻為獻言,百官可有異議?”
四下無言。
姚廷芳環顧眾臣,卻無人再出列附和,隻得退後,冷哼不語。
朝堂之上,風向分明。
當夜,密語於皇城地底流傳。
朱瀚立於燈影之後,靜聽暗衛來報。
“朝中已分三路:其一依附太子者,其二觀望未動者,其三,以朱齊安、姚廷芳為首,暗通淮南王府,意圖立異。”
朱瀚點頭。
“很好。風動之後,便是雷霆。”
“通知趙慎言,是時候讓‘民間之聲’顯出鋒芒。”
同時,永安坊口,“濟民書會”設講席,趙慎言登台。
他手執布卷,高聲朗誦:“昔者,唐太宗納魏征而成貞觀之治,今者太子納沈策士、孫武人,可為一局轉世之策。”
“吾輩士人,當觀風,不隨權勢,而隨民心——今日若棄正而附舊,則天下百姓將棄吾儒矣。”
數百人圍聽,掌聲如雷。
一位老婦攥緊紙張,顫聲問:“趙先生,若太子真能治國,百姓真能安?”
趙慎言雙手一拱,鄭重作答:
“若他不能,我第一個罵;但若他能,我們要的,是護他成——而不是等他敗。”
這一夜,京中數十處坊市皆傳趙慎言之言。
永樂宮外,長街如墨,燈影疏斜,朱瀚靜立於簷下,目光凝視遠處宮門緩緩閉合之際,神情沉靜如水。
“王爺。”角落暗影裡,一人單膝跪地,低聲稟報,
“趙慎言已將今夜言論傳至齊魯、燕中數地,‘百姓願望集於太子’之論,已在民間鋪開。”
“很好。”朱瀚微一點頭,步履不急不緩地沿著宮牆緩行,“朱齊安那邊呢?”
“仍無動作,隻遣人暗查沈昊與孫仲衍動向,未露痕跡。”
“他不會那麼快出手。”朱瀚輕笑,仿佛對一個孩童的把戲早已了然於心,
“他太聰明,太怕暴露,便隻敢藏針於綿裡。”
“屬下不解。”暗衛低頭。
“朱齊安不是要爭位,他隻想要權。”
朱瀚停住腳步,望向夜空,
“這類人最喜歡的局,是坐收漁翁之利——等太子與某方交鋒到白熱化,他再出手‘調和’、‘援助’,便可邀得正統之名。”
“可那樣一來——”
“便是我出手之時。”
朱瀚的聲音淡淡,仿佛夜色一般沉穩,深不可測。
翌日午後,皇宮禦花園一隅,陽光灑落在老梅之下,朱瀚執扇而坐,淡茶一盞,神色慵懶。
“皇叔,您又獨自一人偷閒。”朱標快步而來,神色鬆弛幾分,“我今日才聽說,您竟在禦前茶局上提前退席。”
“年紀大了,坐久了腰酸。”朱瀚懶洋洋道,“再說你那幾位大臣,個個精神抖擻,我插不上話,便退出來避避風頭。”
朱標無奈一笑:“怕是您嫌他們太慢,不如你一個人快罷。”
朱瀚不語,抬手示意他坐下:“我聽說,沈昊已開始接觸國子監講席了?”
“嗯。”朱標坐下,眉宇間帶著一絲憂慮,
“他才思敏捷,說話也明快利落,可我隱隱有些擔心……朝臣已然接受他的存在,若民間也認同他,恐會激起另一方的反彈。”
“你怕的不是反彈。”朱瀚端起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