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昨夜風吹處
分貝的高低,是日常學習生活中,好學生和壞學生的主要區分方式。
以往,壞學生嘰嘰喳喳,好學生悶聲做題。
高考前的這兩個月,情況顛倒,好學生頻頻舉手發言提問,壞學生悄無聲息,悶頭扣著x和y之間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
進入五月,氣溫陡升,壞學生們重新昂起頭顱,因為體育考試到了。
沉寂已久的體委呂曉峰又支棱起來。
“七日不見,如隔一周,同學們,我呂某人又回來啦。距離體考還有幾天,接下來,早晚自習前,由我帶著大家跑操!”
體委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聽者寥寥。
方圓覺得呂曉峰這種高調應該是一種發泄,積鬱已久的發泄,很好,沒錯。
作為班級體的邊角料,不也是媽媽眼中的小驕傲麼?
“媽的,班長你不知道,這幾個月給我鬱悶壞了,班裡的氣氛太壓抑了,我連走道都不敢正常落腳。數學和英語給我折磨的啊……你看看,我這發際線,奶奶個腿的,風一吹就少幾根,我總感覺自己是個蒲公英……”
晚上跑操的時候,呂曉峰把憋了半年的情緒全部灑在操場上,嗷嗷著狂奔,一眾學渣死命跟隨。
5.20這天,方圓晚了一個鐘頭回家,在馬路上和李理煲了一個小時的電話粥。
陳婉的電話一打就占線,方圓回家後給的解釋是……“工作會議嘛,最近學習緊張,柯紹白天不敢打擾我,隻能晚上電話彙報。”
第二天,5.21,半夜,帳篷裡。
方圓看著身邊瑟瑟發抖的陳婉,問道:“你冷?”
“嗯,有點。”
“好吧。”
方圓光著膀子從毯子裡起身,拉開帳篷,伸手往外麵摸了摸……找到遙控器把客廳的空調調高。
這個帳篷是陳婉送方圓的521禮物,她希望等方圓高考完帶自己去露營。
方圓哪有可能不答應?
他甚至覺得這帳篷搭在茶山上就太酷辣,李理煮著茶,陳婉……呸,無恥。
……
6月1號,兒童節。
“都彆動,課間操咱們不用去了。給你們發“過橋通行證”!”
上午第二節課後,班主任老吳到班上給大家發放準考證。
一句話說完,全班靜止,就像被按了暫停鍵。
高三這一年念叨了無數次的高考,真的就在眼前了。
老師喊人上講台領準考證,同時報出考場和座位號。
大家都豎著耳朵聽老師念名字。
“張堯!考試地點,八中,6考場,8號。”
“呂曉峰!八中,12考場,1號。”
“劉煥書!三中,1考場,5號。”
……
聽到自己是1號,呂曉峰的臉霎時間就拉了下去。
也許他沒什麼彆的想法,也沒有打小抄的打算,但還是不願意坐第一排,壓力大啊!
“劉蘇!一中,6考場,6號。”
方圓小聲說:“很6。”
小丫頭起身上前。
“方圓!一中,16考場,9號。”
熟悉的號碼,蝴蝶翅膀扇動的風沒有吹到這裡。
分配考場的名單念完了。
老吳推推眼鏡,在講台上繼續說:“明天是最後一天課,大家有什麼問題抓緊向各科老師問。明天的晚自習大家自願。個人用品明天一定都要拿走。因為我們學校也是考點,後天需要將桌椅重新排放,到時還在的物品學校會按不要的廢品處理。你們,有什麼疑問麼?”
沒人說話。
半晌,靜默的老吳重新開口:“同學們,感謝你們一年來對我工作的支持。山高水長,前路風景更好。”
說完,快五十歲的小老頭微微躬下了腰肢。
話很簡短,但字字敲擊人心。
方圓聽陳婉說過吳耀華這個人,從業近二十年,評了三次市級優秀教師,卻從不帶班。
這和他灑脫的性格有關係。
說是一年,其實隻有兩個學期而已,他不爭不搶,唯一一次對同學們下指令還是為了評優秀班集體,在聖誕節時讓大夥兒出去送蘋果……
在大家心裡,老吳是個令人尊敬的老師。
眼窩子淺的女生開始啜泣哽咽。
方圓默然一歎,不算今天,正兒八經的學生生涯就隻餘一天了。
他撐著書桌站起身,沒有矯情地喊什麼“全班起立”“感謝老師”之類的話,隻是默默給久久沒有起身的老吳也行了一個禮。
刷刷刷。
桌椅磨地。
三班同學個個起立,齊齊彎下了腰板。
……
最後兩天,高三的學生是自由的,隻要不是打架和親嘴,老師都不管。
即將離彆的日子沒有陰雨綿綿,反而一片晴空,但是,感傷的氣氛沒有絲毫減少。
女生大多在教室裡三兩成堆兒嚶嚶嚶。
方圓坐不住了,想到重生回來,他似乎還沒有仔細地看看五中,於是便離開了座位。
在校園裡走走逛逛,籃球場、雙杠邊坐一坐,後院的鍋爐房溜達溜達,新一茬的野草已經長高。
青春如果是一顆蘋果樹,那麼初中就是剛剛落花的青果子,澀澀的;高中是半紅半綠的甜脆成品,正當時;大一大二是紅透的熟果子,再不吃就爛了;大三大四……是一掐就出水的西紅柿,和水果沒一毛錢關係。
劉蘇坐在教室的窗邊,呆呆望著樹蔭下獨坐的方圓。
她不好意思下去找他,即便很想,十分想,特彆想。
劉蘇很難過。
自從“口紅印事件”後,她這七八個月來把僅有的課餘時間全部積攢下來,用作思考那個“壞家夥”。
不知道為什麼,也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劉蘇似乎發現了壞家夥身上有種怪怪的吸引力。
尤其是坐在他身邊的時候,劉蘇隱隱能感覺到從方圓身上傳遞出來的“調皮的沉穩”,以及一種“成熟的幼稚”,明明是極為矛盾的兩種狀態,卻在他身上融洽的結合了。
這種“善良的流氓”“壞壞的好人”的氣質,對18、9歲的女生有著超強的殺傷力。
這是劉蘇生來第一次對異性產生主動接近的欲望,好長時間以來,她不知所措。
直到……直到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夜,心裡那道關卡莫名其妙就衝了過去,她睜開眼睛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那個壞家夥。
接近、說話、傳紙條、一起補課、去自己家吃飯、送禮物……
期盼了一年,總覺得來日方長的高考後、大學時,就這麼突然近在眼前了,她卻覺得自己和壞家夥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
回到教室,方圓發現劉蘇眼眶紅紅,不知是哭過了,還是正要哭。
下意識覺得是離彆的氛圍讓小丫頭有些感懷,便沒有逗她。
往後瞅了瞅,正巧和秦婉瑜的視線對上,秦校花眯著眼翹著嘴角朝他一笑,又繼續做題。
下午第一節課,消失許久的紙條本重新出現。
劉蘇在紙上寫了幾個字:你認為我好看嗎?
方圓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然後寫道:你不該懷疑我的審美。
劉蘇:你覺得我哪兒好看?
方圓:除了臉和胳膊,沒看過彆的地方。
劉蘇臉一紅,低頭瞄了瞄自己襯衫鼓起的那兩團:放學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