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的夜晚一般分為三個階段,正餐、酒吧和續攤。
正餐是吃飽肚子淺酌助興,說白了就是大桌上的集體話題,用以尋找契合者。
酒吧,顧名思義,離開了大桌的人們找到了三三兩兩的小群體,繼續吸收酒精,加深印象,尋找單線目標。
續攤的花樣可多了,喝得五迷三道,曖昧氛圍已經拉滿,接下來的目的地分為幾種:
麵館兒餛飩攤、火鍋燒烤店和7天速8等數字小旅館。
方圓的這個夜晚也分為三個階段。
一、【大桌】
十月中,節氣已過寒露,來北方海邊旅遊的人少了,農家院正式進入淡季。
於是,範之瑤隻用了一半的班費就包下了這個偏僻“民宿”的一日一夜,隻是食材另算。
自詡為商業女強人、理財小能手的生活委員很懂生活,並沒有再套集體腰包。
比如摘果子,還沒熟透的蘋果自然沒幾個人想吃,於是她就選了五個自願報名的同學,封為“采摘達人”,由他們自己集資三十塊錢交給老板……玩去吧。
再比如釣魚,十多個男生都要體驗。
可大學生有幾個會釣的?
範之瑤說釣可以,漁具有限,就八個魚竿,如果八個人都釣不上來,就必須自費買四條魚……
水果、魚,再加上農家院提供的六冷六熱,以及同學們自帶的零食……
瞧,晚飯整整齊齊、滿滿登登就齊活了。
四十多個人坐一桌不現實,起初有人提議並上幾張大桌,但過於大了,夠不著菜。
最後還是分成了兩桌。
酒水不能不買,老板每桌送了兩箱,不夠喝的話一箱12瓶收四十塊錢,還算合理。
海鮮是小扇貝、花蛤蜊和快瘦脫相的皮皮蝦,以及拌海帶絲兩大盆,吃光還可以添。
醬燜雜魚、手撕熏雞、土豆燒排骨、韭菜沫攤雞蛋…肉蛋菜都有。
天色一暗,前院的燈帶就亮了起來,秋風微涼,但氣氛熱烈。
推杯換盞之際,男生們吹牛逼,女生們也不再裝羞澀,能喝的都沾了酒。
陳逸完美詮釋了猴頭菇的四種做法:
切片香煎,糊了一麵;
炒肉絲,味精過多,吃不出原本的鮮味;
往老板的香菇燉雞裡倒了一些,全是香菇味;
最後煮了一大碗清湯,安洛沒喝,不知道被哪個男生當涮杯子的水碗倒了。
陳老四鬱悶地乾了半瓶子酒。
安洛是個細心的姑娘,主動跟他碰了一杯,抿了一口。
陳老四興奮了,張牙舞爪地到處喝酒,用以展示其自以為是的雄性魅力。
美女寢的六個姑娘都在這一桌,所以酒精起了作用後,好多男生都往這桌湊。
小男生的操作流程大多都是講笑話,拋出一個話題,把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談理想談誌向談未來……不說話的就靜靜聽著。
徐清淺有專屬的熱水,捧著杯享受氛圍,聽著同齡人口中說的顏色各異的翅膀,奇怪著他們明明有光芒無限的前途,語氣中卻滿是枷鎖。
方圓也很奇怪,便問了一句:“為啥你們各式各樣的計劃都有個相同的前提,“假如我有錢了之後”變成和“俗話說得好”一樣的開場白了?”
有人對他反人艱不拆的行為表達不滿:“錢不是目的,錢是實現目的的工具。不說成為土豪,總得奔小康吧?不然怎麼養家養媳婦孩子?”
方圓決定繼續潑他們的冷水:“你們未來的媳婦已經不向往小康了,她們會越來越喜歡爾康。”
不止男生,女生也很費解。
方圓說:“否則你的媳婦和孩子就沒辦法幸福~”
吃飽了後,方圓主動去另一桌找了個角落坐著,把為數不多的席位留給了真正有需要的追愛戰士。
許悠不大一會兒也湊了過來:“這裡的菜剩的多。”
真機智。
這桌剩下的男男女女早已經混著坐了,邊喝酒邊嘮嗑。
方圓不打算和許悠搶糧食,專挑涼菜裡麵的花生米搭配著下午徐安然在海邊塞給他的魷魚絲下酒。
美景大多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下午的陽光太好了,方圓想去海邊拍張照發給陳婉,正巧碰到了徐家姐妹。
徐安然這兩天看見他總慌慌張張的,方圓把掉在地上的半袋魷魚絲撿起還過去時,小丫頭隻說:不要了不要了,你留著吃吧。然後就拉著姐姐跑了……
方圓也不知道為啥,就很迷。
這個桌安安靜靜,隔壁桌熱火喧天,林澤瞄著孟靜怡,時不時找話頭跟人家姑娘喝酒。
楊一帆瞄著林澤和孟靜怡,鬱悶到傻乎乎地猛灌友軍,但向東是山東大漢,三五瓶跟漱口一樣。
酒入愁腸,楊一帆到最後把自己喝多了。
顧離跟幾個濱海本地同學在聊天,沒搭理楊一帆。
孟靜怡遙遙看著方圓很久了,等身邊的熱度下去,女生們差不多都離了席,她才起身端著酒杯走到方圓身邊。
“你也愛吃魷魚絲?好吃麼?”
孟靜怡當然不會知道這袋就是徐安然的,她不是濱海人,但也是東北人。
所以,她很明白一個道理,就是在東北不要隨便問東西好不好吃,因為接下來大概率就會得到它。
孟靜怡覺得方圓肯定會給她吃,然後她就可以以此為話題展開進攻。
可方圓卻搖搖頭直接說:“不好吃,這東西膽固醇高,還是少吃的好。”完全沒有要分享的意思。
“……”
他的直男行為在孟靜怡看來卻是:他果然好特殊!
“下周我過生日,請你吃火鍋呀?”
方圓本想說你們寢室都去麼?如果都去我就去。
但又想起昨晚楊胖子的可憐樣子,便直接搖搖頭:“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但吃飯就不必了,我在追一個女生,被誤會不好。”
孟靜怡淡淡笑道:“就簡單吃個飯而已,她該不會那麼小氣吧?”
這時,許悠啃著雞脖子默默起身離開。
方圓眨眨眼,揣好魷魚絲,說:“那好,我回去問問,如果她同意的話,我能帶她一起去嗎?現在天冷了,的確很適合吃火鍋,正好我囊中羞澀,就借花獻佛吧。”
“啊?”
孟靜怡愣住了,她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方圓真誠地說:“就是多一雙筷子嘛,你應該不會這麼小氣吧?”
孟靜怡極力做著表情管理,強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挑挑眉梢,方圓在桌子上找了個乾淨的塑料袋,給許悠裝了一個尚算完整的雞腿,也離了席。
月牙出來時,大部分人還在喝酒。
方圓跑回屋子加入一場男女混合撲克大戰。
有女生在,賭注隻有一種:真心話大冒險。
起初是打升級論輸贏,後來乾脆連規則都沒有了,直接發牌,誰抽到大王誰指定一張牌輸。
十分赤裸裸。
但神奇的是,女生們不僅不害羞,反而加入的人更多了。
方圓不想騙人撒謊,所以一到他輸,全部選擇大冒險。
這就有意思了。
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很靦腆,無非就是乾杯酒呀,做做蹲起呀,後來就開始和異性肢體接觸了。
可是不過分,和某個女生交個杯,背著某女做蹲起,最嚴重也就是來個熱情的擁抱。
方圓小揩油,女生臉紅紅。
這美好的青春哇!
後來美女寢的人也加入了,遊戲人數激增到28個,得用半幅撲克牌玩,方圓默默退了場。
時間九點半,少了蟬鳴蛙叫,秋夜很靜謐,空氣爽朗通透。
走到後院,池塘邊有倆男生還在持之以恒地冒充釣魚佬,對男女活動不屑一顧。
算了算,飯桌上隻喝了不到兩瓶,玩遊戲卻喝了半箱,方圓打算趁著天黑去果園偷幾個酸蘋果解解酒。
二、【小桌】
徐安然人菜癮大,酒桌上的歡樂氛圍讓她早早甩了煩惱,同時也甩開了膀子,又因為不知乾啤度數高,也早早就被抬出了戰場。
範之瑤沒活硬乾,奔走各處控場,後來被孟靜怡拉著加入大冒險隊伍。
徐清淺、安洛和木萱萱在屋子裡照顧徐安然,但安洛接了條短信就出去了。
小樹林的樹不高,蘋果樹本就矮小,但天很黑,不僅能擋住偷果子的小賊,還能隱藏住少男悸動的心。
酒精催情,陳逸終於受不了了。
飯桌上,安洛的一顰一笑都在牽動他的心。
那不塗唇膏也紅紅的小嘴,那眉眼、那……總之就是燈下看美人,陳逸迷離了。
一個多月的時間磨平了少年的耐心,今晚,陳逸的戰友是酒,他決定進行第三十二次表白。
【我在蘋果園,安洛,我們最後聊一次吧,不論結果怎樣,我都不再糾纏你。】
陳逸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拎著酒瓶,仰著頭,悵然望月。
九月初三的上弦月好像剪下的手指甲…不對,像安洛淺淺的微笑,陳逸對著月亮ua了一下。
枯葉響動,昏暗裡飄來一點白光,心上人舉著手機的電筒翩然而至。
安洛很無語,她真的不想來,果園裡黑黑的,怪嚇人。
但想到陳逸長時間以來確實對自己用了真心,即便這真心她並不受用,可想著把話當麵說清也好…
少女雖瘦,但身材很勻稱,把衛衣的拉鎖拉到最上麵,下身的牛仔褲遮住了腳踝,她怕林子裡的蟲子。
站在陳逸麵前,安洛沒說話。
陳逸先是噸了一口酒,借了點勇氣說:“我喜歡你。拒絕了所有人,我隻喜歡你。
安洛,我知道自己這個人啥樣,以前吊兒郎當的,從來沒對啥事認真過。
直到遇見你,我覺得自己淪陷了,我現在特認真,我想全心全意對你好,隻對你一個人好。
我會努力學習專業,爭取畢業後不去繼承家裡的林場,你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我會用生命力的所有去愛你……”
巴拉巴拉巴拉,陳逸一口氣把整理好的表白語錄全禿嚕出來,這些話一部分是自己心裡的,一部分是特意上網上查的。
昨晚方圓對楊一帆說的那些話對他的觸動很大,他也認為一味地對女孩子噓寒問暖太下乘太賤了。
想了想,他覺得一定是自己之前的舔狗行徑讓安洛不喜,女孩子應該喜歡有上進心的爺們兒……
地上的葉子這麼厚…會不會有蟲子呀?安洛沒有打斷陳逸,她一向是個善良有禮的女孩子,但…也沒認真聽。
開頭幾句已知下文,她不喜歡陳逸,或者說,她還沒有談一場戀愛的打算,她的人生已經被自己規劃得很完整。
“安洛,求你做我女朋友吧,我一定會做你一生的依靠。”
唔,他好像是說完了。
安洛露出標致的微笑:“陳逸,你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孩子,我相信一定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的。”
“不,你知道的,孟靜怡我已經拒絕了……”陳逸焦急地打斷她。
安洛淺笑搖頭:“你不是說要好好聊一次嘛,怎麼不讓我講話呢?”
“你說你說,我聽著。”
陳逸就受不了女神微笑的樣子,太勾人了,紂王無罪!
“靜怡是個勇敢的女孩,她敢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這沒什麼不好的。”
安洛說:“可是,感情不能強扭呀。
陳逸,我們是同學,是朋友,我沒有戀愛的打算,你也不要為了我去拒絕彆人了。
放開自己,也許你會發現她們中有更好的,更適合自己的。
我沒有彆的要說了,我們回去吧,好麼?”
“不!”
陳逸叫了一嗓子,嚇了安洛一跳,本能地護住胸口。
果園更深處,方圓嚇了一個激靈,差點從樹杈上掉下來,左右看看,嘀咕一聲:什麼玩意???
然後繼續抻著胳膊去拽樹梢上更熟的大蘋果。
“不!我不放棄,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放棄,早晚你會知道我才是最好的。”
說完,猛男淚灑蘋果園,先一步跑了。
癡情男最終沒有在月夜化身狼人,而是徹底淪為舔狗。
安洛苦笑一下,拿手機照著地麵,一步步往外走。
沒走幾步,就裝上迎麵而來的孟靜怡。
“看見陳逸哭哭啼啼地跑出去,我就知道你在這。”
孟靜怡笑著說:“你也真敢,不怕這月黑風高的小樹林裡,陳逸對你用強?”
安洛歎了口氣,沒接話茬,反問她:“你怎麼來了?這裡太黑了,出去吧。”
孟靜怡挽住安洛,朝林子裡努努下巴:“他在裡麵。”
“?”安洛沒懂,反應了一下才奇怪道:“方圓?他在裡麵乾嘛?”
“不知道,可能是撒尿或者偷蘋果吧,我看到他跑進去的。”
安洛笑笑:“那你…是要去找他?”
“嗯。趁著天黑,把他就地正法。”
安洛不大適應這種露骨的玩笑,黑夜裡看不出臉紅:“那我自己回去。”
“嗐。”
孟靜怡和她一起往回走:“他要是真那麼好搞定反倒好了,簡直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