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道:“我在歐公府上見過三蘇父子數次,實話言之,見麵不如聞名。”
“這倒是要願聞其詳。”
王安石道:“這父子三人都是飽學鴻儒之士,文辭才氣當世都無人可及,然可惜……終其一生不過是蘇秦張儀之輩了。”
頓了頓王安石言道:“蘇秦張儀好弄文辭,能言巧辯,固然可以令人一時目眩神迷,但卻於國於世毫無寸功,如此學問實不可長也。”
司馬光再三思索道:“二蘇不過二十多歲,一時學問難有建樹,雜而無端也是能省得。”
說著王安石從一旁拿起章越的卷子道:“此子亦與二蘇差不多。”
司馬光道:“即便是差不多,但章度之與二蘇也是百年一出之才了,我當年不如他們多矣。”
王安石道:“不過十年一出,談不上百年,但他的文章還是可以值得一讀的。”
說完王安石仔細一看不由失笑:“竟裝訂成書,倒是令老夫省心了。”
說完王安石讀起章越的進卷書來。
王安石看書極快,可謂一目十行。
但見他看章越的進卷書本是極快,一下子飛快地翻過十幾二十頁。但讀至一半又停了下來。
王安石竟然重新翻到頭重讀了一遍,這一次讀就慢多了。
司馬光,王安禮知道王安石素來是看書飛快,但也並非都是如此。
王安石曾談及自己讀書,讀經而已,則不足以知經。故某至百家諸子之書,至於《難經》、《素問》、《本草》、諸,無所不讀;農夫女工,無所不問。然後於經為能知其大體而無疑。
也就是等閒書他也都讀,用這些知識佐證經義。
平日王安石讀閒書時讀的飛快,但讀到經義時卻很慢。
王安石有一個很大的書櫥,裡麵有很多藏書,平日當官走到哪讀到哪。有次司馬光到王安石家中看到書櫥都落滿了灰笑著問王安石多久沒讀書了。
王安石看了一眼說這些書我都早背會了,於是司馬光隨意抽取,王安石倒背如流。但章越的進卷書,能令王安石如此重複再讀必是非常了得了。
卻見王安石整整讀了半個時辰,方才讀畢。
期間司馬光與王安禮都沒有動坐在一旁等著他。
王安石讀完後長長歎了口氣,閉目沉思片刻道:“士彆三日。”
王安石將章越的進卷書遞給司馬光不發一語。
司馬光接過書笑著對王安禮道:“能令令兄如此,此進卷書必是不凡了。我無令兄之才,他看一遍的書,我要看三遍才行,他背一遍的書,我要背三遍方可。”
王安禮笑了,但心底對司馬光更是佩服。
確實論才學司馬光似不如王安石,但論學問紮實,循序漸進上,當世無人可及。
王安禮迫不及待地問道:“兄長,度之此文好在哪裡?”
司馬光也露出洗耳恭聽的神色來。
王安石道:“不是說他的文章好不好,而是在於有經有文,有博有專上。”
“殿試之前我讀章度之文章,有文少經,有博缺專,誌與氣力不能齊備,或者說欠缺精思,或許他人言我太苛刻,但在我眼底確實乃他文章之弊也。”
“但如今讀他文章,這五十篇進卷渾然一體,可以稱得上是學以致用了。你看看二蘇的進卷,五十篇策論說五十件事,即便文章寫得花團錦簇,觀點犀利,但不能統合,一事一見就落了下成了。”
司馬光道:“介甫,以我一家之見來看,天下道理豈可執於一端,左右互證,正反相攻才是貫通之法。”
王安石點點頭道:“君實說得是。”
司馬光與王安石說了一會,司馬光就起身告辭了,回去拜讀章越的大作了。
王安禮知道前些日子,自己兄長的長女吳氏的陪嫁女使路上遇到了自己嫂子。
自己嫂子當即拉了陪嫁女使找了茶館坐下來說了好一陣話,打聽吳氏的近況。
那陪嫁女使先是支吾不說,後來經不住嫂嫂細問才入世道來。
原來吳氏這數月在娘家過得很不順心,原因是王安石在殿試中執意要取章越為第六名的事,讓吳家的李太君知道了。
李太君很是沒有給吳氏好臉色看。
嫂嫂知自家女子在娘家過得不好,回家後就垂淚哭了好幾日,哭得兄長也是不忍心了。
如今兄長一回朝也是關在屋中讀書,不敢見嫂嫂。
難道自家兄長今日突對章越改觀,是因為吳氏的緣故不成。
王安禮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