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道:“我老邁失聰,何況久已不在中樞,不知聖人心意如何,此事還是章樞副多多拿主意。”
文彥博立即明哲保身。
章越早知道對方會這麼說當下道:“正是為了韓縝,張誠遼人與劃界談判呢,遼人在邊大軍壓境,我素信奉有力則外交,無力則無外交。必須讓遼人見到我們的實力,方可行之。”
“計將安出?”
章越道:“據我所知,遼國沒有錢幣,全部都是在使我國的銅錢。隻要我們能斷遼國銅錢之來源,遼人必亂。”
“如今遼人嗜茶如命,但又不產茶,故而都靠我們茶葉輸入所來。我們可以用錢收購世麵上的茶引,再加征茶稅,給遼人來一個下馬威。”
文彥博道:“但若契丹報複如何,我等每年博買契丹之羊幾十萬頭,若契丹禁止售羊給我們如何?”
章越道:“這便管仲所言的鬥國相泄。兩國相爭,自是以不稀罕之物傾其所有泄入對方,沒有羊肉,不過汴京那些達官貴人家每月多費幾貫錢吃肉而已,但沒有茶契丹的百姓如何受得住。”
文彥博笑道:“據我所知,最愛吃羊肉的可是官家啊!”
章越聞言則是笑了笑道:“既是來此,我便放手而為。”
這貿易戰‘鬥國相泄’就是如此,遼人很喜歡將北珠賣給宋人,北珠是奢侈品,就如同愛馬仕,普拉達之類,遼國君主知道宋人喜歡北珠就說,中國傾斜府庫以市無用之物,此為我之利,中國可以窮困了。
相反遼人卻嚴格禁止戰馬販賣的中國,以至於河北宋軍幾乎無馬可用。
宋朝自己也有問題,真宗時宋朝有戰馬二十萬,並在各地用牧馬監羊馬,後來與遼國簽下了澶淵之盟後,宋朝便真的‘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到了英宗時全國僅有戰馬三萬匹。
原先牧馬的地方,幾乎全部都拿去養羊了。
宋人嗜吃羊肉,而大宋的官家更是帶頭者,就拿當今官家一年宮裡要消耗一萬七千多頭羊。而官員也不用說,每年的俸祿也有口料羊一項。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遼國以往經常拿禁止出口羊肉來製裁中國,居然也能屢屢得逞。
最要緊是遼國沒有鑄造貨幣的本事,他們都是靠宋朝銅錢的流入,而僅羊肉一項換來了宋朝大量的外彙。否則遼國人就要退化回以物易物的時代了。
但即便如此,遼國經濟也是遠不如大宋,宋朝在邊市與遼國的貿易,可以彌補二分之一歲幣的損失。
可是遼國一旦出現’入超‘的局麵,就使用最後一招,那就是武力恐嚇,利用宋朝從上到下畏戰的心理,在貿易和談判中取得優勢。這一招遼人可謂屢試不爽。
而為了強化這種心理優勢,遼人在外交談判中表現的非常強橫無禮。
遼國使臣進入宋境從不與當地官員通姓名,哪怕是留守也不例外,至於宋朝使節在出使時受得委屈更是不少,能夠稍稍爭一口氣,都足以納入史書大寫特寫了。
其實澶淵之盟宋遼百年和平,是多虧宋朝屈辱外交來委曲求全的。
章越回到行轅還沒坐定,便見童貫大步入內,提著一僧人模樣打扮之人往地上一摜。
童貫抱拳道:“啟稟相公,抓到一名細作!此人裝扮成僧人模樣在行轅附近打探相公行蹤。”
那名僧人聞言倒是立即解釋,解釋說他是雲遊僧人,可以不通過關防出入遼國與宋朝境內。遼國一直在買宋朝情報,他若得了有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去了遼國便可賣得價錢。
童貫道:“相公此人殺了無益,倒不如留他用作反奸。”
章越看了童貫一眼道:“你不僅機敏且有謀略,此事便交給你來辦,再看看有無辦法刺探遼國機密。”
童貫大喜道:“多謝相公!”
次日排衙。
不僅大名府內,河北路一一將領,水陸管領,馬步軍將,禁軍鄉軍皆至行轅參拜章越。
章越看著這些將領們一一呈上的手本,然後與帳下之人對上號。
章越也未擺什麼威風,但眾將領們都是忐忑。
宋朝以西北,河北兩路邊防為重。章越掌西北路大軍收複青唐數千裡之地,數百萬人口內附的功績,人人都是知道的。
這一次官家又讓他調度河北,河東兩路兵馬,等於說大宋四分之三的兵馬他都節製過。
此刻上百名將領皆在堂下大氣也不敢出,生怕章越一個不高興,拿他們立威推出砍了。
唯有坐在一旁的文彥博相對淡定。
章越已看完所有的手本言道:“其實河北精兵本為天下雄,昔遼國入寇,河北以一路之力尚且打得有來有回。但是澶淵之盟後,河北路兵馬便少了操練,有所廢弛,不知兵事為何事,若與遼國開戰,不知在座諸位哪個敢上陣報效君王!”
“本帥今日到此,便是整頓河北兵馬,與遼國決勝疆場!”
聽了章越之言,四座皆驚,不是說章越來談判的嗎?怎麼要與遼國開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