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略見的第二個人,是他自己主動跟小澤參謀長申請的。
這個人,也是他的同窗,是他投靠黃埔軍校以前,在鬆江大學上學時,睡在上鋪的兄弟兼好友,江大曆史係的蘇冠北教授。
小澤參謀長審查過這個蘇教授,是位潛心學問、不問政.事、在明清史方麵頗有造詣的史學家。
他批準了張廣略的請求,安排蘇冠北教授到張廣略的住處相見。
蘇教授見到張廣略,很感意外。
“廣略,我是該叫你張將軍呢,還是叫你廣略?”
蘇教授戴一副金絲圓框眼鏡,留著淺淺的一字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
穿著一身藍灰布長衫,腳下蹬一雙鋥亮的皮鞋。
蘇教授從鬆江大學畢業後,曾經到歐美遊學多年,歸國後卻再也不愛穿西裝洋服,給學生上課,和社交應酬,都是中式長衫。還有個特征,就是煙鬥不離手,在講台上,都會掏出來“吧嗒”幾口。
“夫子,你就彆寒磣我了,敗軍之將,你還是叫我廣略吧。”
張廣略見到蘇冠北,叫著蘇冠北上學時候的外號,熱情地把客人請到書房,並讓康豹在外麵守著,其他任何人,不得闖入。
“夫子,自從鬆江大學一彆,快二十年了吧。”
“是啊,這二十年,連年戰亂,家國不寧。我成了一介腐儒,你卻成了將軍,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蘇冠北悵歎一聲。
“聽出來了,蘇夫子這是在諷刺我呢。我承認,那些年軍閥稱霸,內戰不斷,老百姓確實跟著遭了殃。”
張廣略並不生氣,他對這個老同學太了解了。就是時隔二十年,他的性子也沒怎麼改變。
“早就聽說蘇夫子在江大執教,這次正好到了兩江,現在也暫時賦閒,就請你過來一敘。”
“你這怎麼能叫賦閒呢?晉代潘嶽辭官家居,作《閒居賦》。後來就把罷官、辭官或者沒有職業,閒居在家叫賦閒。”
蘇夫子一本正經地給張廣略糾正道:“你現在可是一師之帥,手下怎麼也有數千兵馬吧?”
張廣略笑笑,也不辯解。
直教蘇冠北喝茶。
兩個人無語相對,隔了一會,張廣略突然問道:
“蘇夫子,你進來時可曾接受過搜身檢查?”
蘇冠北一口茶水還沒吞下,茶杯還在嘴邊,一聽,頓住了。
“見你這樣的大人物,人家怕有人對你不軌。”
“你看這裡,像不像一座牢籠?”張廣略繼續說道。
蘇夫子放下茶杯,捋捋下巴,那裡沒有幾根胡須。
“嗯,不可說,不可說。隔牆有耳哉。”
張廣略哈哈一笑:“夫子,彆在這裡之乎者也矣焉哉了,我跟你說句心裡話。”
止住了笑,壓低聲音,對蘇冠北道:
“我請你來,除了一敘同學闊彆之情誼,還有一件事,我就是到死,也放不下。”
蘇冠北見他這麼嚴肅,也正襟危坐,認真起來。
張廣略卻又給蘇教授的杯子續了水,緩和了一下氣氛。
“我要說的事,是我這次為什麼會來兩江城,軍座和大家齊心抗敵守城,後來又為什麼會降。我把整個事情的經過,給你詳細說說。”
這才是張廣略見蘇冠北的真正原因。
蘇冠北作為一名較真的史學家,張廣略知道,總有一天,蘇冠北會把事情的真相,向世界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