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洋與劉正風對視一眼,琴簫同時奏出個淒厲的長音,驚得宿鳥離巢,撲棱棱遮了半邊月亮。
“是嵩山的探子。”
劉正風玉簫在指間轉了個圈,寒光乍現時,簫中劍已出鞘三寸:“費彬雖廢,左冷禪豈會善罷甘休。”
曲洋五指按弦,冷笑道:“老夫的"黑血神針"許久未飲人血了。”
玄衣下隱隱露出件烏金軟甲,甲片碰撞聲竟與琴音渾然一體。
易華偉瞥見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傷口平滑如鏡——正是當年與方證大師交手留下的舊創。
曲非煙忽然輕笑:“劉爺爺方才金盆洗手,此刻見血豈不晦氣?”玉腕輕抖,烏金鞭如靈蛇出洞,卷起五丈外鬆枝上的夜梟。那畜生尚未來得及掙紮,已被鞭梢勁氣震碎心脈。
“好個"靈蛇三現"!”劉正風撫掌讚歎:“煙兒這手功夫,倒比盈盈丫頭更刁鑽幾分。”
說話間袖中滑出個羊脂玉瓶,彈指將藥粉灑向夜空。藥粉遇風即燃,化作碧磷鬼火懸浮四周,映得三人麵目森然。
易華偉鼻翼微動,嗅出是嶺南“百毒門”的“九幽磷”。
此物見血封喉,卻要混入酒水方顯毒性,想來劉正風已在金盆洗手宴上動過手腳。心下暗歎,名門正派的手段,有時比魔教更陰毒三分。
琴聲忽轉幽咽,如怨婦夜哭。
曲洋閉目長吟:“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枯槁的手指在斷弦琴上輕攏慢撚,竟以六弦奏出完曲。劉正風接道:“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簫聲嗚咽,驚起山下野犬齊吠。
曲非煙解下腰間酒葫蘆仰頭便飲,琥珀色的酒液順著雪白脖頸流進衣領。她忽將酒葫蘆拋向琴台,曲洋頭也不抬反手接住,飲罷擲還時,葫蘆已在二人內力激蕩下化作齏粉。
“痛快!”
老人玄衣鼓蕩,震碎周身三丈內的碎石,“劉賢弟,你可知我為何定要今夜合奏?”不待回答,他自懷中取出卷焦黃樂譜,“這《廣陵散真跡,當隨知音共赴黃泉。“
劉正風撫簫大笑,笑聲裡卻帶梗咽:“曲大哥啊曲大哥,你當劉某是貪生怕死之輩?”突然並指如劍,在左臂劃出道血口,“皇天在上,劉某與曲大哥…”
話未說完,被曲洋按住手腕:“何須賭咒?這滿天星鬥皆是見證。”
易華偉在暗處看得真切,劉正風傷口流出的血竟呈淡金色——分明是衡山派“金雁功”大成之相。難怪原文中費彬一時不察,會著了劉正風的道,想來今日金盆洗手時,此人早存了死誌,將畢生功力聚於一時。
山風驟急,裹著血腥氣撲麵而來。易華偉瞳孔微縮,見西南林梢驚起大片寒鴉,知道追兵已至三裡之內,悄然抽出腰間軟劍,劍身映著冷月寒星,竟似一泓秋水凝在掌中。
五個黑衣漢子自西側矮坡摸來,手中樸刀纏著防反光的黑布,正是夜行客的裝束。領頭者足尖點地時左肩微沉——顯然是白日裡被易華偉擊中的傷口尚未痊愈。
曲非煙嚇得鑽進爺爺懷中,方才的伶牙俐齒化作細細嗚咽。
劉正風玉簫橫胸,袖中滑出柄尺許短劍,劍鋒在月光下竟顯斑駁。
“曲長老彆來無恙?”黑衣人首領陰惻惻開口,刻意壓低的嗓音驚飛更多宿鳥:“左盟主請您往嵩山……”
話音未落,曲洋突然抱起瑤琴橫掃。琴身“哢嚓“裂開,數十枚生鏽鐵釘暴雨般激射——原是琴腹夾層裡藏的尋常暗器。黑衣人揮刀格擋,火星四濺間,劉正風拽著曲洋祖孫急退。
曲洋肩頭的玄色大氅被荊棘撕開數道裂口,露出內裡烏金軟甲,甲片隨他急促呼吸起伏,發出細碎錚鳴,竟與懷中殘琴的餘韻暗合。
“咻!”
五枚透骨釘擦著劉正風耳際掠過,釘入身後老鬆。樹皮瞬間泛起青紫,滲出腥臭汁液——暗器顯然喂了漠北狼蛛的劇毒。
曲非煙反手甩出烏金鞭,鞭梢紅寶石擊碎三丈外青石,碎石如雨,逼得兩名黑衣人急退。少女足尖點地,腰間銀鈴驟響,驚得夜梟振翅,卻在騰空刹那身形微滯。
“煙兒當心!”
曲洋枯指急撥,琴腹中最後七枚鐵釘應聲激射。暗器破空聲裹在嗚咽簫音裡,竟似《廣陵散中“刀劍破陣”的變調。
當先黑衣人揮刀格擋,刀鋒與鐵釘相撞迸出火星,照亮了麵巾下青黑的刺青。
劉正風玉簫橫轉,簫孔中忽噴出三尺青芒。劍鋒過處,三棵碗口粗的鬆樹齊腰而斷,切口平滑如鏡。正是衡山絕學“回風落雁劍“第九式“雁斷衡陽”。
殘月透過樹冠灑下斑駁光影,映得他臂上金瘡泛起詭異流光,那淡金色血液竟在皮下結成雁翎紋路。
“砰!”
曲非煙被一掌擊飛,後背撞上岩壁,嘴角溢血。烏金鞭脫手飛出,鞭柄機關彈射,十二枚牛毛細針沒入追兵眼窩。
“啊啊啊”
慘叫聲起,剩下三人陣型稍亂。
劉正風趁機扯下腰間玉帶,內力灌注之下,羊脂白玉寸寸碎裂,露出內藏的三尺軟劍。劍身震顫如靈蛇吐信,一招“霧鎖寒江”直取敵首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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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風短劍刺出衡山派“雲霧十三式“,奈何氣力不繼,劍尖距敵尚有半尺便頹然垂下。
易華偉瞅準時機彈出卵石。第一枚打偏刀鋒,第二枚擊中腕骨,第三枚在岩壁反彈後恰巧點中曲洋膝彎——老者吃痛跪倒,反被孫女誤認為舍身相護,倒成就了悲壯假象。
“喀嚓——”
見老友危急,劉正風心一橫,玉簫裂開三道細紋,簫管內藏的劍鋒吞吐著青芒。忽將斷簫橫舉過眉,月華順著劍身蜿蜒而下,竟在滿地鬆針上映出衡山七十二峰的虛影。
曲洋瞥見這異象,心頭猛地揪緊——這是“回風落雁劍”的舍身式,需燃儘本命精血方能催動。
“著!”
為首的嵩山弟子突然暴喝,三柄樸刀同時脫手。刀鋒在半空絞成鋼鐵荊棘,裹著腥風壓頂而下。
曲洋枯指猛扯琴弦,弦絲如銀蛇亂舞,將兩柄飛刀絞成碎片。剩下一柄卻刁鑽地穿過音障,直取劉正風眼睛。
“叮!”
玉簫劍尖精準點在刀鐔,金石相擊之聲驟起。
劉正風虎口崩裂,淡金色的血珠順著簫管滴。突然,他拿起玉簫放在唇邊,內力激蕩之下,玉簫發出一道刺耳尖鳴。
三名黑衣人同時踉蹌,耳孔滲出黑血——這簫聲中暗藏少室山“獅子吼”的共振法門!
“退!”
黑衣首領嘶聲厲喝,剩餘四人急撤。曲洋卻突然咳出大口黑血,琴腹夾層中最後的鐵釘暴雨般傾瀉。生鏽的鐵釘看似雜亂,實則暗合宮商角徵羽五音之位,將敵人逼入三棵古鬆形成的三角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