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凡投誠者,既往不咎。但有劫掠百姓者,立斬不赦。”
易華偉轉向徐光啟:“工部需在三月內造出新型海船圖紙,科學院天文科協助測算海流風向……”
他忽然想起什麼,補充道:“海軍士卒俸銀,比陸軍加三成。”
武將隊列中頓時響起低低的驚歎聲,幾位總兵互相交換眼色。而文官那邊則竊竊私語,吏科給事中王元翰冒死出列進諫:
“陛下!此舉恐壞祖製,且耗費靡巨,戶部存銀無幾…”
“倭寇劫掠東南數十年,燒殺百姓何止萬數?”
易華偉突然將手中奏折狠狠擲在丹墀上,驚得幾名近侍混身一抖:“前年台州一役,三千百姓被擄為奴!若能剿滅倭寇,便是耗銀千萬又如何?”
殿內鴉雀無聲,隻有皇帝的聲音回蕩。鄭芝龍悄悄將袖中航海圖又掖緊幾分——那上麵標著他多年海上生涯積累的數十處倭寇巢穴。徐光啟則在心裡快速盤算,泉州船廠現存的龍骨材料還能建造幾艘戰船。
“海軍部設水師學堂。”
易華偉繼續頒布旨意:
“從科學院天文科抽調教習,傳授航海術;從鄭總督麾下選海戰高手,教授操舟之法。學成者授把總職銜。”
王承恩手持朱筆疾書記錄,筆尖在黃麻紙上沙沙作響。
“再有奏者?”
易華偉掃視群臣,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
平一指猶豫片刻,終於出列:“陛下,科學院既設醫理科,可否允許民間醫師參與研究?臣知蘇州有名醫葉天士,精通傷寒雜症…”
“準。”
易華偉略作思索:“凡有真才實學者,經考核可入科學院為編外博士,待遇等同。”
朝會接近尾聲,易華偉起身離座,百官跪送。當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殿內立刻響起嘈雜的議論聲。
錢謙益與幾位禮部官員聚在一處,麵色陰沉;工部尚書則拉著徐光啟詢問科學院的具體需求;鄭芝龍被一群武將圍住,詢問海軍招募事宜。
石星站在原地未動,目光落在禦案上那份被遺忘的章程文書上。王承恩正小心地將它收回檀木匣中,燙金的邊緣在陽光下有些刺目。
………………
暮春時節的紫禁城,柳絮如雪,紛揚飄過文華殿的琉璃瓦頂。
殿前漢白玉欄杆上停著幾隻麻雀,時而啄食縫隙間的草籽,時而警覺地抬頭張望。
殿內十二根金絲楠木柱上的蟠龍紋在燭光下仿佛要騰空而起,地麵鋪就的蘇州金磚光可鑒人,倒映著大臣們凝重的麵容。
易華偉端坐在蟠龍寶座上,一襲明黃龍袍襯得他麵如冠玉。指尖輕叩扶手,紫檀木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位登基僅一年的年輕帝王雙目如電,掃過殿中諸臣。
兵部尚書石星垂首而立,英國公張惟賢腰板挺直如鬆,五軍都督府左都督楊鎬額角滲著細汗。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捧著拂塵侍立一旁,西廠提督丘成雲則如幽靈般站在陰影處。
“諸位愛卿。”
易華偉開口,聲音不大卻震得殿內銅鶴香爐中的香煙為之一滯:“今日所議之事,關乎大明千秋基業。”
石星悄悄抬眼,正對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頭一顫,連忙又低下頭去,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象牙笏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易華偉忽然起身,大步走向殿中央那方三丈見方的沙盤。
這是工部能工巧匠耗時三月製成的軍事地形圖,山川河流、邊關要塞無不纖毫畢現。
“看這裡。”
易華偉修長的手指點在遼東:“建州女真雖已暫平,但蒙古諸部仍虎視眈眈。”
指尖又滑向東南,最後停在西南:“倭寇侵擾不斷,緬甸東籲王朝屢犯邊境,不可不防。”
張惟賢上前半步,鎧甲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劍眉星目間透著武將特有的銳氣。
“陛下明鑒,臣以為當務之急是整飭九邊軍備。”
“整飭?”
易華偉輕笑一聲,突然一掌拍在沙盤邊緣,內力震得沙盤上插著的小旗簌簌抖動。
“朕要的不是修修補補,而是破舊立新!”
“啊?!”
石星聞言心頭一顫,忍不住抬頭:“陛下,祖製不可違啊!”
“祖製?”
易華偉目光如刀:“太祖立國時的兵製已沿襲二百餘年,衛所敗壞,軍戶逃亡,這樣的祖製還要守到何時?”
不等幾人開口,一百萬袖袍一揮:“宣孟冬!”
殿門洞開,兵部職方司郎中孟冬手捧奏本疾步入內。這位年近四旬的文官麵頰凹陷,官袍下擺沾滿泥點——顯是剛從邊鎮巡察歸來。
“臣孟冬,叩見陛下。”
孟冬跪伏於金磚之上,雙手呈上奏本時,袖口露出凍瘡未愈的紫紅疤痕。
易華偉聲音冷硬:“念!”
孟冬喉結滾動,展開奏本高聲誦讀:
臣等按《大明會典原額,全國衛所應轄56萬雄師,然去歲秋闈點閱,實到者僅半數有餘。京營三大營空額達六成,十萬軍籍竟存紙間;九邊重鎮雖列34.6萬戍卒,然薊鎮士卒逃亡如潮,宣府軍械鏽蝕成廢鐵,福建、湖廣軍戶半數淪為豪強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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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募兵製新軍尚有戰力,薊州浙兵1.2萬精於鴛鴦陣,遼東鐵騎8000善使三眼銃,福建水師6000戰艦可巡海疆。
然此七萬精銳,相較百萬軍額不過九牛一毛。西南土司兵雖眾,卻如雙刃劍,嘉靖年間岑猛之亂殷鑒不遠,實難全然倚仗……
衛所旗軍月糧僅領六至八鬥,馬軍亦不過一石五鬥。更兼屯田遭侵,遼東軍戶畝產不及常時四分之一,軍士不得不墾荒自給,何談操練?
反觀募兵待遇,浙兵月餉一兩二錢,較衛所高出數倍,故能悍不畏死。然此等厚餉,僅戚家軍舊部可得,九邊士卒仍在饑寒中度日。
軍官貪腐觸目驚心,宣府鎮軍匠六成淪為私役,衛指揮使年貪空餉千兩。萬曆二十五年寧夏兵變,根源即在積年欠餉。今歲朝鮮戰場,竟有兩萬將士因糧餉不至嘩變,此誠為心腹大患!
薊鎮校場點檢,三成鎧甲無法護體,四成弓箭不堪張弦;蔚山之戰,三萬衛所軍遇倭即潰,唯浙兵死戰不退。反觀募兵,浙兵鳥銃百步穿楊,遼東鐵騎三眼神銃威震敵膽,然此等精銳不過萬人。
火器營看似威風,實則暗藏危機,京營火器缺額四成,紅衣大炮依賴番邦匠人操持,炸膛事故頻發。露梁海戰雖勝,然料羅灣海戰中,佛郎機炮命中率不足兩成,暴露出平日訓練荒廢。
遼東鎮雖有李家鐵騎坐鎮,然馬匹缺額四成,夜不收半數虛設;宣大防線敵台半數空置,遇警時烽火難傳。江南水師戰船朽壞,水兵竟不知潛水之術,若遇倭寇突襲,恐難禦敵於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