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灑在獨孤府邸的重重院落中。
獨孤府邸座落於洛陽城南永豐坊,占地極廣。烏沉木大門寬逾兩丈,其上釘著碗口大的銅釘,門前兩尊石貔貅怒目圓睜,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澤。高聳的青磚圍牆向兩側延伸,牆頭覆著墨色琉璃瓦,在夜色中勾勒出威嚴的輪廓。
穿過大門,迎麵是一麵巨大的青石影壁,上刻貔貅浮雕,刀工古樸雄渾。繞過影壁,便是寬敞的前院,青石板鋪地,縫隙間生著細密的青苔。院中兩側立著兵器架,刀槍劍戟森然排列,在月光下閃著冷冽的寒光。
正廳飛簷鬥拱,廊柱皆用整根楠木製成,漆成深紅色。簷下懸掛著一塊金匾,上書“碧落堂”三個鎏金大字,筆力遒勁,據傳是獨孤閥先祖獨孤信親筆所題。階前蹲著兩尊青銅異獸,似獅非獅,目嵌寶石,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穿過回廊便是中庭,一方池塘靜臥其中,水麵漂浮著幾片睡蓮。池中養著十數尾錦鯉,偶爾擺動尾鰭,蕩開圈圈漣漪。池邊假山嶙峋,石質黝黑,形態奇峻,顯然是經名家之手堆迭而成。
東側是演武場,地麵鋪著細沙,四周立著十八般兵器。西側則是書房所在,窗欞上雕著精細的雲紋,窗紙是新糊的,潔白如雪。
整座府邸布局嚴謹,氣勢恢宏,既有武將世家的雄渾大氣,又不失門閥貴族的典雅精致。夜色中,隻有巡邏護衛的腳步聲偶爾打破寂靜,鬆油火把在廊下劈啪作響,投下跳動的光影。
獨孤鳳快步穿過回廊,腳下的青石板映著清冷月光。她的心跳仍未平複,方才在醉仙樓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回放——那深不可測的青衫男子,那隨手一指便破解她畢生所學的恐怖實力,那輕描淡寫間道破天下大勢的從容氣度。
書房內,獨孤峰正伏案審閱文書。燭光下,他年約五十的麵容顯得格外凝重,眉間深深皺起一道豎紋。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見是女兒匆匆而來,不禁微怔:“鳳兒,這麼晚了,何事如此匆忙?”
獨孤鳳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呼吸,這才躬身行禮:“父親,女兒今晚在醉仙樓遇見了天道盟盟主無名。”
“什麼?”
獨孤峰手中的毛筆啪嗒一聲落在案上,墨跡迅速在文書上暈開一片。他猛地站起身,衣袖帶翻了桌上的茶盞:“你確定是他?”
獨孤鳳重重頷首,將今晚發生的事詳細道來。當她說到易華偉僅用兩根手指便夾住她全力一擊的“天地同悲”時,聲音不禁微微發顫。
“他他甚至沒有起身,就那麼隨手一夾。”
獨孤鳳抬起自己的右手,仿佛仍能感受到那一刻長劍上傳來的恐怖力量:“女兒苦修十六年的碧落紅塵劍法,在他麵前如同兒戲。”
獨孤峰麵色越發凝重,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可說了什麼?為何會在洛陽現身?”
“他說隻是來看看洛陽風光。”
獨孤鳳頓了頓,聲音更低:“但女兒覺得,他是為招攬人才而來。瓦崗寨的程咬金和徐績似乎已經心動。”
獨孤峰猛地停步,轉身盯著女兒:“他還說了什麼?”
“他讓女兒轉告父親,”
獨孤鳳抬起頭,目光複雜:“若想給獨孤閥留條後路,三日後午時,他在天津橋頭等您。”
書房內一時寂靜,隻有燭火劈啪作響。
獨孤峰的麵色變幻不定,良久才長歎一聲:“天道盟主親至洛陽,這天下怕是真要變了。”
便在此時,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從院中傳來。那咳嗽聲嘶啞而綿長,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但在寂靜的夜空中卻異常清晰。
獨孤峰麵色一變,急忙快步走向門口。獨孤鳳也緊隨其後。
院中,一個佝僂的身影正拄著紫檀木杖緩緩走來。那是一位白發斑斑的老婦人,一對眼睛被眼皮半掩著,似是已經失明,臉上布滿深深的皺紋,卻自有一股貴族派頭。她身穿黑袍,外被白綢罩衫,前額聳突,兩頰深陷,膚色在蒼白中透出一種不屬於她那年紀的粉紅色。
儘管佝僂著身子,她仍比嬌俏的獨孤鳳高出半個頭。月光照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母親,您怎麼出來了?”獨孤峰急忙上前攙扶,語氣中滿是擔憂。
尤楚紅擺了擺手,紫檀木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頓:“聽說鳳兒今晚遇到了高手?”
她的聲音嘶啞,卻自有一股威嚴。那雙半掩的眼睛緩緩轉向獨孤鳳,雖然看似失明,卻讓獨孤鳳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奶奶。”
獨孤鳳躬身行禮,將今晚之事又簡要敘述了一遍。
當說到易華偉指出她劍法中十一處破綻時,尤楚紅的眼皮微微抬起,露出一雙異常清澈的眸子:“他一口氣說出了三十七招中的所有破綻?”
“是。”
獨孤鳳低聲道,“連孫女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細微失誤,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尤楚紅的木杖再次頓地:“繼續說。”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獨孤鳳立於庭院中央,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她身上,將她的身影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她深吸一口氣,雙眸微閉,仿佛再次回到了醉仙樓那一刻,麵對著那個深不可測的青衫男子。
“他就這麼隨手一揮,”
獨孤鳳右手緩緩抬起,模仿著易華偉當時的動作。纖細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看似簡單卻玄奧無比的軌跡。
“沒有任何章法,沒有任何巧,甚至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起手式。”
她的動作很慢,仿佛在重溫那一刻的每一個細節。指尖劃過空氣,帶起細微的氣流,院中的落葉隨之輕輕顫動。
“可是就是這樣隨手一揮,”
獨孤鳳的眉頭越皺越緊,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地在重複著那個簡單的姿勢:“孫女卻感覺無論從哪個角度進攻,都會被這一招封死退路。無論使出碧落紅塵中的哪一式,都仿佛主動將破綻送到他麵前。”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困惑,幾分敬畏,還有幾分不甘。
右手仍在不斷地比劃著名,時而前刺,時而橫削,時而斜撩,試圖從各個角度破解那一招,卻又一次次地搖頭放棄。
尤楚紅佝僂的身軀仿佛化作了一尊石雕,隻有那雙半掩的眼睛中偶爾閃過一道銳利如劍的光芒。
獨孤峰站在一旁,麵色凝重。看著女兒不斷重複那個看似簡單的動作,眼中既有擔憂也有期待。作為獨孤閥閥主,他深知碧落紅塵劍法的精妙,也明白能讓女兒如此困惑的一招意味著什麼。
“他說.”
獨孤鳳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劍意在心,不在形。”